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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上面,相顧無言。喬子惟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半晌才開腔道:「表妹,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雲湄沉吟著。

適逢此時,夜間陡然起了一陣涼風,因著劉大夫囑咐過要開一絲窗縫給屋內透氣,小榻後方的合和窗便沒掩上,樞紐經年朽爛,這會兒被夜風吹得吱吱輕響。

起先二人俱都沒在意,直到寒風漸烈,轉至呼嘯,撐窗的窗棍一錯,整扇窗扉砰然闔畢。喬子惟尚還沒能等來回答,又發此插曲,想起劉大夫的吩咐,無奈只得起身先去撐窗。他幹活的技術可想而知,只要能撐起來就是皆大歡喜了,管它是一絲兒窗縫還是整個兒打開。他也怕多做多錯,索性先這樣,等那小藥童迴轉再說。

大片月光因此流瀉入室,屋內的燭火如似春草,被吹得愈發葳蕤,映得滿室亮堂。

是以,喬子惟回身時,一眼便凝在了雲湄身畔的那隻包袱上。裹皮被涼風吹開,泄露出一角刺目的銀票,坦白在赫赫燭光之下。

喬子惟怔愣片時,忽而走上前去,垂目細看,裡頭的細軟層層疊疊地堆積著,像是所有家當俱都在這兒了。

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後,喬子惟不可置信地道:「表妹你是……打算要走?」

雲湄無心與他爭執,疲憊地偏過臉。

喬子惟見她闔上雙目,垂手將榻前的墩子移近些許,湊在她跟前苦口婆心地道:「你眼下這個樣子,一個人能走到哪裡去?」

雲湄還是不說話,他見狀,置放在膝上的手指來回蜷縮幾下,下決心說道:「如果你選擇把孩子生下來的話,我願意養。」

她一個美貌女子孤身在外就已然足夠艱難,如何立足?倘或以後再拉扯個孩子,寡母,其艱辛可想而知。

「你之前沒聽清嗎,我這輩子就這一個孩子了。」雲湄終歸還是開口了,因缺水而嗓音破碎,「而且,不管是拖個孩子,還是我從前當過奴婢……我不會因為任何緣由而自甘做妾的。」

雖然妾分良賤,有奴籍的通房、姨娘和正經出身的貴妾,但良妾終究也是妾。

做婦人要被丈夫、公爹、婆母拿捏,而做妾一旦失寵,或恐要被所有人拿捏,哪怕只是一個得臉的小丫鬟。自己肚腹里爬出來的孩子是留不住的,孩子還只能喚生母一句小娘,尋常時候,她見了孩子還得避讓行禮,謹遵主僕之分。

雲湄在宋府見識得多了。

那些姨娘的風光與墮落,雲湄盡收眼底。正妻好歹有身份在那兒,而小妾色衰而愛馳,過得連普通婢子也不如。

雲湄深深呼出一口氣,不等喬子惟接話,她便曼聲說道:「這個孩子,我自己出錢養,不管籍冊上怎麼寫,他/她都要跟我姓。表兄,你我之間知根知底,你說得對,我眼下要走也走不到哪裡去了,你確實是我最好的選擇。我拿財帛求你一個屋檐庇護,你以後納妾生的孩子可以記在我名下,只要不興風作浪,我會以自己的銀錢撫育、教養他們,一視同仁。如果你願意,我們就這麼過,不願意,我跟你把這些年的接濟帳給算清楚,爾後自己另尋出路。」

好一良晌滴水未進,她的聲音嘶啞極了。

「你非要跟我算得這麼清楚嗎?」喬子惟聽了她話里的意思,兀自急切地說著,「我還有很多話想問你。」

雲湄無奈地笑了笑,不知怎的,每當這種關頭,總能想起體貼備至的許問涯來。可喬子惟不具備這樣細緻的本事,她只得自己開口說了句:「……我很渴,你能先幫我拿一下茶水麼?」

喬子惟這才恍然,趕忙提起桌上的銅壺,替她斟了一杯早已冷透的茶水來,雲湄咽下,身子很快打了個寒噤。喬子惟見狀,又急匆匆地跑了一趟灶房,問人燒壺熱水來。

「不用忙活了。」雲湄將苦澀的冷茶咽盡,說道,「表兄有什麼想問的?現下說了吧。」

喬子惟復又坐至榻前,問道:「當初你替嫁之前,為什麼不能跟我說一聲?曾經我想把你贖出來,你也不許我……」

雲湄打斷道:「我缺錢,好不容易謀得深德院的差事,又贏了何老太太的青睞,這個關頭贖出去做什麼?那我日日夜夜勤學苦練的那些技藝算什麼,不全數白幹了嗎?」

說到底,還是晚了。

將將被賣時,雲湄日盼夜盼,間或掛火上頭了,也咒罵過所有人,後來心灰意冷,受完一次又一次的非人磋磨,才明白過來,這個世上沒有誰能仔肩她的生命,這灘子淤泥,惟有靠自己掙脫。

他們沒有錯,錯的是不爭氣的自己。

如若始終陷在濃郁的怨懟里,毀的也是自己。

所以,她靠著這腔不死不休也要掙出一條活路的勁頭,蹚過了這些渾濁難捱的年歲,才走出了眼下這番自由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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