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湄正認真地低頭稱量著最後一味半夏,許問涯低沉的聲音糾纏著窗外不止的風雪呼嘯大作聲,使雲湄聽得模模糊糊,一時不解其意,疑惑地「嗯?」了一聲。
許問涯抬眸盯著她瞧。瀌瀌的飛雪之影透過窗欞,於她寧謐的眉眼之間流淌,她婉轉低目,睫羽密密,手上有條不紊地為丈夫比量著安神香方。
可這份歲月靜好,不過只是一觸即破的水月幻夢而已。
「箱籠都收拾好了?」俄頃,許問涯平復心緒,儘量心平氣和地詢問道。
雲湄將配好的香料收入新近為許問涯縫製的香球之中,又尋了絲絛串起,往他腰間比了比,一面頷首說:「丫鬟們昨夜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許問涯待妻子很好,雲湄頂著這個頭銜,實在無以為報,便於漫長的閒暇辰光之中親手為他做些小玩意兒,時至今日,琉璃櫃裡已然塞滿了她為他製作的各色貼身用物,不再是新婚之時空空蕩蕩、只放有孤零零的一隻敷衍所用的定情香囊的模樣。
「那啟程吧。」許問涯將雲湄垂落的幾綹順滑鬢髮別去耳後,輕聲道,「母親還在相州等著你我呢。」
雲湄聽及此言,往他腰間系香球的動作些微停滯,長睫微微發顫一息。
……罷了,橫豎也是最後一程了,硬著頭皮見見吧,見完溜之大吉便是了。
到了地方多多燒香布施,只求施氏莫要顯靈,畢竟倘若再鬧得如和美橋的五色絲線那般,這場徹頭徹尾的欺騙,可就再也無所遁形了。
雲湄鎮靜下來,竭力揚起一抹表示期待的笑容,挽住許問涯的手臂,道:「嗯,走吧。」
隨行的仆眾已於廊外撐開油紙傘,槅門一經洞開,冷冽冬風裹挾著雲湄的衣裙獵獵翩飛,許問涯親手接過傘,貼心地將她摟入胸膛,一路遮風避雨地將她帶入了門房處停駐的車馬之內。
相州與今陽相隔迢遠,又兼風雨相阻,此行必久,是以車廂之內寬綽溫暖,或坐或臥,皆有足夠舒適的空間。雲湄下意識與他分坐兩端,畢竟往常一有出行,都是面對面的。可這回還未坐定,許問涯便將她摟攬起來,置放在自己雙腿之上。
雲湄只好如病中一般,將他當做墊子,從善如流地挨去他懷中。待得緩慢行駛起來的車轆傳來碾雪碎冰的轔轔之聲,雲湄從他頸上抬起頭看向他,嘀咕說:「夫君這樣不累?」
——鑑於許問涯這段時日的要求,雲湄與他說話不能再有意避諱,現而今一開口,常常都帶有「夫君」二字。
許問涯話裡有話地道:「我只期望能給娘子當一輩子的人肉軟墊才好。」
尋常在家還好,而今人在旅途,哪怕輿內布置得再是貼心舒稱,也難免顛簸難受。雲湄不想給他添這種麻煩,試著挪了挪,腰上卻陡然傳來一道不容忽略的勁力——許問涯五指扶在她側腰,卡住了她想要離開他的全部動作。
雲湄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壓迫感,抬眼卻只見他溫柔笑著,「看樣子車馬已然出了城,這截子路不久之前才修葺過,尚不平整,娘子坐穩,別跌下去了。」
原是出於這個。他表現得如此貼心,關懷的神情天衣無縫,雲湄瞧著,見並無不尋常之處,只好暗自壓下方才莫名感知到危險的那份疑惑。
沒承想,接下來的一路,二人都是這般如影隨形,出入成雙。路途行車之時,雲湄坐時倚在他腿上,臥時窩在他懷中;下榻驛館之時,哪怕有當地官吏聞風拜見,許問涯也從不教她避諱幕後,與外人商談正事,亦全程牽著她的手,親昵無間,惹人艷羨,夫婦琴瑟和鳴的美名越發聲馳千里。
此舉用夫妻恩愛、濃情蜜意倒也勉強解釋得過去,但某些瞬間,雲湄就是能夠感知到些許怪異,可每每抬眼看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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