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進廊廡內,承榴湊上前來解開她吃了水的披風,姜姑姑在廊子下的吊爐里熬薑湯,明湘則指揮丫鬟們去湢室準備浴水,一群人各司其職,雲湄卻任她們施為,不發一言地靜靜呆站在那兒,視線穿過洞開的槅門,流連於空蕩蕩的內室,兀自發愣。
——這陣子,雲湄心裡頭有兩股思緒在不斷地掐架,有時候回到清源居,瞧著冷衾寒枕的,便會油然思念許問涯充滿熱意的懷抱,與不要錢似的絲縷注入四肢百骸的真氣。他這個人私底下討嫌又討喜,驟然抽離,任是誰也不大習慣;有時候呢,又很是牴觸他的歸來,這意味著她得重又戴上假面於鋼絲上翩躚起舞,每一步都提心弔膽,不光要把舞跳得賞心悅目,還得提防著腳下的萬丈深淵。
眼下臨近冬季,從與宋府的例行交換訊息來看,太康明醫調治得當,十分奏效,宋浸情不再病情反覆,甚至開始沒有那麼依賴輪椅,能脫離阿願的攙扶,在院子裡自行走上幾步了。總而言之,她的康復指日可待,興許,並不需要早前預估的半年一年之久。
這麼來說,若是許問涯仍舊如此忙碌,動輒月余不著家,那雲湄這廂有朝一日,便能與江陵那頭悄沒聲地交接完畢,與許問涯兩下里相安無事地功成身退。
倘或鎮日裡形影不離,夜晚亦無間地相擁而眠,有什麼想要隱藏誆騙的,實行起來自然更難。是以,聚少離多,應當是現下的雲湄最該期盼的。
至於心裡迭起的念頭,她自己也厘不清,但最為明晰的,仍然是財帛二字。這便盡夠了。
她將那些有的沒的的思慮,盡皆歸結於錢財沒攢夠。將來撈足了,雖然許問涯這類容顏難以復刻,可喬子惟那般的美人來為她熱被窩兒,還是可以想見一番的。
一旦不自苦,頓時茅塞頓開。這日沐浴畢,也不再抱著前幾天驟然寄來的那封信翻來折去地研究了,自行從床榻兩側的鉤子上拆下幔帳,合被而臥,調整了一番小腿肚上煨著的手爐,安然睡去。
果真心上沒有牽扯,目標理得鮮明,人也沒那麼受累。這是雲湄這陣子睡得最為舒坦的一個覺。
只是到了夜半,迷迷糊糊間像是燒起來了似的,雲湄凝著眉頭,意識懵然地往錦被裡摸索了一通,怕不是姜姑姑不放心她,又塞了幾個爐子進來,這才鬧得火海一般,適得其反了。
她扭動探索,卻渾然不見任何爐子的蹤影,便生出些煩意來。雲湄的耐性從來都不好,這些年為了往上爬,不得不做出摧眉折腰的諂媚相兒,實際上私底下臉一板,就是個冰封美人,喬子惟時常抱怨她對旁人喜笑顏開,對他卻沒個好臉,殊不知這是一種真誠以對的優待,不親近的人,想方設法也瞧不著。
半晌不得要領,雲湄耐心耗盡,喉嚨里煩悶地嚀哼著,乾脆曲腿蓄力一蹬,結果足尖踩到的觸感壓根不像爐子,伴隨著悶。哼滾過耳畔,她霎時清醒,踅過身來,這才恍然發覺熱源所在。
——許問涯躺在她身旁,受痛地睜開雙眼,點漆的眸子裡泛著將醒的迷濛水光。
而她則經他攬入懷裡,脊背被他環抱,指尖點在穴道上,似往常那般過渡內力。
雲湄知曉許問涯每日作息規律,等閒並不過累,這段時日應當是忙壞了,極其缺覺,但又惦記著她的體寒,照常尋了經穴按住,以溫暖她,興許迷糊間不幸睡過去了,手上的力還忘了收,這才鬧得她著了火似的,險些燒起來。
雲湄轉過臉來盯了他半晌,見他這副勞骨疲形,眼睛都睜不大開,手指卻仍憑著潛意識在她背上摸索的狀態,心裡不由生出一股子熨帖來,也不知是純粹被他的內力燙的,還是何如。
她捉了他的手,好端端塞入被子裡,又理了理他的褥子,輕聲說:「郎君自睡吧。」
許問涯緩了會兒,閉著眼睛輕笑:「娘子踹人的功夫,倒不似平日的柔心弱骨。」哪裡像有弱症的樣子。
雲湄很是尷尬,嘀咕道:「郎君回來也不知會我一聲,我睡得半夢半醒,還以為是哪個登徒子。」
「娘子怎生過得這般危機四伏的?」許問涯睜開眼帘,眸中清醒了些,盯著她瞧,「這清源居,哪裡不如你的意麼?」
許氏上下,除了那荒唐的許十二郎,其餘郎子俱都規行矩步,不墮今陽許姓聲譽。那許問淵已經被他關進了藏書閣里,按理說,她不應當這般處處提防。
——宋府眾星捧月養出來的嬌客,會是這番草木皆兵的模樣麼?<="<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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