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都在這兒了,千金一丸,效用按您說的, 算得上神藥。那太康明醫拿斷骨的貓兒餵了一陣子調出來的,後來可活蹦亂跳了呢。」全昶將布囊從身上解下來,扯開給許問涯瞧,期間飛快睃他一眼,復又說起另一回事,「至於宋家三姑娘,自小到大都順遂得很,沒有受過什麼虐待。但她似乎……身上不大好,可能是弱症,這方面宋府瞞得很深,等閒打探不到,或恐要用見血的手段才能瞧真章。」礙於許問涯吩咐過不能傷害宋府諸人,於是就此打住。
「弱症?」聽及此,許問涯抬起臉來,語調有些奇怪。
他很少對全昶的回話提出質疑,這一次卻重複問道:「從小到大,沒受過半點苛待?」
全昶說是,「這方面敢打包票,宋府三姑娘乃是全家都捧著的人物。那弱症之事很是蹊蹺,瞞得太緊,密不透風的,得用些手段。但您有囑咐在先,奴才就先這麼回來了。」
全昶辦事的能力一向毋庸置疑,這也是他能在許問涯身邊待這麼久的緣由。許問涯聽罷,一番沉吟——既然沒受過苛待,那她身上的暗傷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那些傷,板上釘釘是外力致使,而且是長期人為造成的,可不是單單一個弱症便能解釋的。
在許問涯疑竇叢生時,全昶偷覷他的神情,又加了把火,「奴才追尋那太康明醫的腳蹤時,打探到他已在江陵落腳了很長一段時日,聽人描述的地帶,似乎是江陵延北的長青巷那一塊兒。請那太康製藥時,奴才迂迴地試探了幾句,他卻說自己隨性而行,並不在哪裡久住,聽起來像是搪塞之語。」
江陵延北的長青巷,便是宋府坐落所在。
許問涯聽著,眉關愈加扣攏。
處處都呈現出可供深挖的疑點。
半晌,他道:「她不像有弱症的人,除了身上暗傷遍布,心靈留有創傷以外,其他地方俱都康健得很。」
再說得直白難聽點兒,那就是——跟全昶打探出來的宋三,壓根對不上號。
半挖半埋,興許再往下一寸,便是真相所在。管中窺豹不可取,當下呈現出來的線索,往哪方面解釋仿佛都說得通,又仿佛都說不通,是以,不能妄下結論。
良晌,許問涯站起身來,步至案後,目光垂落,凝視著桌面上平鋪的信紙。
這是他要寄回今陽的家信。
方才受繁冗公務所累,他怕不知不覺將這份煩悶溢於筆尖,影響妻子的心情,所以乾脆擱置,待得將今日事處理妥,拾掇心緒,再行提筆。
他抬手,指尖遊走在凝乾的筆墨之上,一字一句皆報喜不報憂,字裡行間匯聚了他的真誠與心切,這封家信,是他仿照同樣經常外出的同僚們,與家下正室維持夫妻情感的渠道,提筆所寫。不然,他出門在外,從來沒有往今陽寄送家信、匯報近況的習慣。
雖然自生母走後,許問涯於親情上十分淡薄,宦海里廝殺,更是沒有多少真心的人際,左右逢源,盡皆逢場作戲。可妻子無辜,不能牽累,是以,對於這位娶進門的姑娘,許問涯一貫秉持著只要他能做到的,都要做好——既然娶妻,過的便是兩個人的日子,他不能再我行我素。
曾經,得知她對他有所欺瞞,他並不在乎,將癥結歸於自己,是他這個夫君做得還不夠盡善盡美,她才不願意交付全部。
可當下來看……
她所隱瞞的,似乎不僅僅是舊傷呢。
她懷揣的那些,並非是只要他對她足夠好,有朝一日,她就能盡數對他交底。
許問涯神色出奇地平靜。他的目光在筆墨之間流連,看著那些報喜不報憂的字句,與有意親近的遣詞,倏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再查。」須臾,他如是道。
全昶肅然應了聲喏,舉足退了幾步,目光觸及那一兜子藥,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置,索性湊過去兜在背上,打算帶下去,別礙許問涯的眼。
恰巧一個副官進來,請示晚上的筵席安排,全昶便退便看,就見立在案後的許問涯隨手將那封未完成的家信揉成一團,扔進了紙簍里。
全昶有些唏噓,轉頭要走,卻陡然聽見一句:「藥有什麼避忌?」
他愣了片刻,說:「咱要的是最上等的藥,千金難買一丸的,沒什麼避忌,按時按量服用便是了,少了不起效,多了太猛烈,就是這些了。」
許問涯側耳聽那副官說話,沒接全昶這廂的話頭,餘光見他還未走,便揮手示意他退下。
門在跟前關上,全昶傻眼了。
——這是什麼意思?這些藥扔還是不扔?還是說如原定的,寄去今陽,悄沒聲地摻在太太的飯食里?
許問涯等閒從來不會為難他們這些底下人,有什麼吩咐都是下達十分清晰的指令,鮮少有這般模稜兩可的時候,這才一時間令全昶感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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