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他很想給面子將這些吃光,但也是真困了,有時候垂目咀嚼,直而長的黑睫掩著下瞼的青影,執箸的手沒有纖毫動靜,人像定住了,就此睡過去了似的。
雲湄意識到他的遲滯後,夾菜的動作頓住,踅身看向他的側臉。這許七郎被皇帝折騰畢,回家還要耐著性子看她演戲,收拾婆媳之間的爛攤子,眼下算是精力告罄,雲湄見他側影睏乏,沒能顧及到的濕發一綹綹地垂落,人乖乖坐在那兒聽她調擺,哪怕嘗不出多少味兒,也喊吃什麼吃什麼,莫名生出些可憐可愛的意味。
雲湄神色古怪地盯著他,半晌遏制不住,終於失笑。這些時日裡,她見到的永遠是剛筋鐵骨一般的許問涯,金相玉質、鮮眉亮眼,從頭髮絲到腳後跟盡皆拾掇得一絲不苟,始終維持著未語三分笑的良好教養,從不讓她的話落地上,有什麼訴求盡皆耐心傾聽……總之,他示於人前的面貌始終十分規整、富有精神、毫無破綻。
眼下她說的話半晌沒回應,扭頭一看,乍然見他疲累到了這個地步,這是一種新鮮的感覺,是不同的許問涯,就像獸露出了肚皮,令人窺見其不加以防備的一部分。
雲湄新奇地盯了他一會兒,爾後吩咐下人輕手輕腳伺候他漱口淨臉,旋即屏退左右,牽著他安置在了床帳里。許問涯果然乏累得不行,一沾到衾枕便下意識閉上了眼,雲湄趁機把自己的手從他手心裡抽出來,儘量避免二人的接觸,免得緩育丸不正常的寒涼惹得他再起疑,拉鋸個沒完。
但她挪動手指,也就將將移開了幾寸的距離,許問涯便睜開了眼睛。
「娘子不睡麼?」他沙啞地問。
床上例行鋪了兩條錦被,雲湄預想的是自己遠遠地睡去裡頭,沒成想他便是困到了這個地步,還要時刻注意她的動向。
「我——」
話音未落,許問涯探手一拽,雲湄便失重跌進了他懷裡,心中一咯噔,滿以為他都這樣了還能起邪念,結果只覺對方一手攬住她的脊背,一手牽起她的右手,溫熱的指尖按在手腕處,耳語說:「手上還酸麼?」
雲湄今兒又是磨墨又是抄寫,那柳氏只派人盯梢,沒許人打下手,雲湄連紙都是自己裁的,可以說整條手臂都不大好受。
但還是那句話,這點子懲罰,在她的前半生里都排不上號的。可雲湄挨在許問涯胸膛上,鼻腔縈繞著新浴的皂膏清香,耳畔響起他煞有其事的溫和詢問,心中莫名便被激起一星委屈,好似這當真是什麼天大的事兒一樣。她壓下腦袋,瓮聲瓮氣地說:「郎君睡吧,不疼的。」
許問涯眼睛閉闔,手上卻是不停,輕輕捏著她的腕子,徐徐按著摩。動作間似有暖流發散,滲入皮表埋進四肢百骸,從各處經絡滾過,手腕處的酸脹漸次消解,緩育丸帶來的體寒亦然緩和了泰半。
雲湄好奇地低下頭,看向二人肌膚相觸的地方,只見那一隅的空氣略微波動,像是被什麼炙熱的東西給燙得扭曲了起來。難不成這便是習武之人常說的真氣?確實是個神奇的東西。
雲湄挪動了下姿勢,頗為新奇地垂下眼帘,目光盯著那一塊兒看。
許問涯感受到她毛茸茸的腦袋蹭來蹭去,不由睜開眼睛,問:「不舒服?」
他簡直困到另一個維度去了,這聲音像是從夢裡發出來的,沙啞得有些縹緲的質感。雲湄見他都困成了這樣,偏手上仍舊珍而重之地施展著內力,並堅持打起精神時刻關注她的狀態,饒是鋼鐵澆鑄的心,這一刻,目光亦微微閃動起來。
雲湄不由探手覆住他的雙眼,嗓音中挾帶的輕柔連自己也未曾察覺:「很晚了,郎君安寢罷。」
***
興許是昨日寄出去求藥的那封信令雲湄日有所思,抑或是今日南窗下明湘的質問,觸及了她的私隱,總之今晚雲湄午夜夢回,一些記憶深刻的人或事,再次復現於深沉的夢境裡。
這是昌平十二年冬,雲湄九歲,在江陵宋府的浣衣院中聽候差遣,負責往各
房各院來回運送衣物。
清晨,四下里豪雪暴虐,罡風過耳,吹動纖薄衣衫。身上這一件經年的舊襖,夾層里絮著的棉早便沒了蹤影,殘留的零星幾團隨著大風,在布料下左左右右地遊走著,哪裡又能起到保暖的效用。<="<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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