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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今兒做出來的這些菜,不在於許問涯吃得舒坦不舒坦,只是在為這份慘痛附加籌碼而已。

做罷了菜,命僕役溫在大鍋里好生看管,雲湄洗淨手,回東廂房南窗下看書。

江陵宋府書香名門的底蘊擺在那兒,光面兒上拾掇得光鮮漂亮是不夠的,不說非得時時刻刻口吐珠璣,身上起碼也要有幾絲墨香氣息,才不至於顯得突兀。

是以,這些日子,雲湄不是在習學詩文,便是在抄練字帖,餘下的時間擠出來練練女紅,活脫脫一個名門小姐的做派,人竟然也浸泡出了幾分真切的書卷氣。

南邊兒的支摘窗被撐得洞開,挨著窗沿擺放的那棵西府海棠的盆景,早已著了花,縱是孤植,仍亭亭玉立,前兒受了雨絲,眼下愈發胭脂艷。許問涯有蒔花弄草的雅好,婚禮那一夜下了豪雨,南圃侍花的園丁貪睡,沒能及時拉起棚子,翌日來人匯報,說是滿園的花零落一地,許問涯聽了,當下還挺不開懷的。獨獨這樹西府海棠,經暴雨澆淋過,反而煥發出一段兒更為濃艷的姿態來。

風送花香,雲湄正巧讀到一首描繪海棠花姿的詩文,心中微動,抬起腕子來,探手欲要輕輕觸碰枝丫間綴著的紅果兒。恰是這空當,不遠處傳來承榴刻意颺起的請安聲,緊接著珠簾一褰,伴著水晶互擊的叮咣聲,一道著赤羅公服、綬雲鳳四色花錦玉環的高挑身影步至身後,雲湄逗弄著果子的手要收不收,訝然回望,他竟連官服都未換下,便先行來看她了。

演技即刻上身,此時此刻,她探出去的右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衣袖滑至臂彎,恰巧露出傷痕累累的小臂,被作踐出來的痕跡,就在這「不經意」之中展露無疑,這是屬於西貝貨的獨門操守。

少頃,雲湄像是才反應過來,匆忙收回手,起身迎上去,用左手去碰觸許問涯腰間的白玉革帶,想要像每一個迎接丈夫散值歸家的妻子一般,第一時間替他解衣卸冠,嘴上也很是關切地說:「郎君怎地衣裳都未換下?這一天一夜的,都不見蹤影,定是累壞了吧!」

許問涯並未第一時間接話,垂目打量著她。他的眼下淡有青影,雲湄瞥了一眼,復又收回視線專心替他更衣。許問涯是天子近臣,權斗中心的人物,廟堂形勢瞬息萬變,上頭有什麼迫切的傳喚也是尋常。至於婚假被破壞,雲湄又不是真正急求與丈夫穩固感情的宋府小姐,倒是不甚在意這個。

雲湄一邊替他取下綬帶上的雙玉環,一邊猶自切切地說道著:「今日我見郎君並未派人知會,料想是要歸家,怕郎君在宮中忙於事務吃得不爽,於是做了幾個小菜溫在灶上,郎君是要先入湢室沐洗,還是先吩咐人排膳?」

雲湄圍著他前前後後地轉,繞至前頭解他的玉扣時,不想許問涯倏而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頦,將她的臉抬了起來。

他的目光在雲湄臉上巡睃,輕聲問:「受委屈了?」

他嗓音微沙,想是勞累所至,但話里包含的關懷意味絲毫不減,倒不像夫妻之間小別之後例行的敷衍問候,像是打定主意要探究個明白。

她總是低眉垂目,不讓他看見她的神色,語氣倒是歡快無異,但偶然抬眸瞥來的眸光中,分明暗暗藏著幾星閃爍,許問涯察人細緻入微,自是捕捉到了。

至於替他解衣,雙手並用才是最為方便,但她動作間總是儘量避開動用右手,顯見地在隱藏些什麼。

適才半道上,明湘請求他不要點出此事,畢竟他連軸轉地忙了一天一夜,倘或再拿這些後宅瑣事叨擾,自家小姐一定自責不已。

瞧她當下這副半句狀都不肯告的樣子,倘若他不提,還真就打算咬牙揭過了。

雲湄恍似被點破了心跡,眼神一慌,目光同他些微錯開幾分,但很快便歸整好神色,揚起一個溫柔的笑容道:「郎君說笑了,我不委屈,既是聖上有傳,郎君做人臣的,哪有為陪妻子而抗旨不尊的道理,那便是悖逆了。郎君說過,你我來日方長,不在這一朝一夕,有郎君這句話在前,我自是不委屈的。」

許問涯看她一眼,她這哈哈打得顯而易見,語氣確實到位了,神情卻沒能顧及得滴水不漏,反而躲閃遮掩,益發欲蓋彌彰。到底是年紀尚小,被他一眼瞧出了強撐的端倪。

幾次三番地詢問,她仍舊不肯說,換做忙碌歸來的尋常官人,定是開始不耐煩了,背後又事涉內宅污糟、婆媳齟齬,這個世界上泰半男人面對此事的處理方式,便是當場隱身,閉目塞聽,揭過不語,一句「大男人哪懂後宅陰私」,便可撒手不管。其實混的,血雨腥風都斗得,又哪能鬧不明白後宅裡頭這些個小打小鬧。

許問涯雖則一天一夜未睡,在議政廳案牘勞形了一個晚上,翌日緊接著披上公服迎接大朝會,眼下眸光困得些許渙散,但也並不遷怒著惱,神情溫和依舊,只自行捧起雲湄有意往身後藏的右手,擼開衣袂,將真相擺在二人跟前。<="<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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