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覺得元狸還小,連給那位窩在洞庭享福的名義老父找找茬這種小事,都沒有交託給他去承辦的意思,一心自己完成,只當他翻不出大浪,又怎麼會把他這番話放在心上。
雲湄看著那貝笛,卻始終不接,「除了會被毒隼千里追蹤一事,你還有什麼瞞著我的麼?」
元狸說不敢,「從前不說,是怕阿姊擔心。」
一句薄情寡義的「我不會太擔心你」即將脫口而出,可凝視著這張略有異域色彩的臉容,雲湄恍惚透過這雙眉眼瞧見了光陰深處的阿娘,雙唇翕動兩下,俄頃,終究又把這句涼薄戳人的話給吞回了肚子裡。
元狸想把雲湄的貝笛放回她的袖籠中,但是沒有她的允許,他不敢碰她,只能捧在手心裡等待她的撿拾。
雲湄被他那雙眼睛灼灼看了半晌,腦海里不知怎的,閃回了自羽州啟程那日,映著環心真珠寶光的漆黑雙眸,彼時,也是這麼盯著她,含著沉甸甸的真摯。
元狸畢竟承襲了母親的異族眉目,生得並不賴,可他透著桀驁氣,兩日不馴就本性畢露。雲湄偏好表兄那一口毫無鋒芒的漂亮美人,是以,往常雲湄對元狸的抵禦能力毫不含糊,這世上只有喬子惟能對她使用美人計。
可這下子一經與那許七郎聯想起來,一絲愧怍莫名泛上心頭,雲湄終究不忍,探手收回了那隻貝笛。
她實在犯困,明日還要應付昏儀,隨口打發道:「你走吧,我要睡下了,明天有得忙。」
她止住了將通信用物就此摔爛的念頭,元狸知曉這是關係緩和的前兆,意味著他暫時不會被驅趕了。狂喜漫上雙目,貓兒似的神光更顯透亮,他得寸進尺地問:「嫁衣,什麼時候穿?」
雲湄困得迷迷瞪瞪,含混敷衍了一句。元狸躍上房梁,靜靜等候至第二日,底下人開始梳妝打扮,捧著托盤的侍女熙攘來回,一番周密伺候之下,將雲湄漸次妝點成一位嚴妝麗服的俏美新娘,霞帔加身、團扇遮面,而他是第一個目睹的,這才滿意離去。
雲湄被人侍奉著將儀容規整完畢,在催
促之下以扇遮面,出了繡閣。外頭人音喧鬧,但顯見地沒有宋浸祉出嫁那日人煙密集,這何大儒不許庶子庶女們來前庭湊趣兒,道旁只圍擁著前來觀禮的兩家親友,因著打頭那部分都在今陽那邊兒等著吃晚筵,業康伯府這廂倒不顯得嘈雜鬧耳,起嫁酒走個過場而已。
只是那紅妝十里塞街塞巷,倒引來了不少陌生人的交口咂舌,艷羨之語不絕於耳,催妝詩一作,又靜靜等待外頭的新郎過五關斬六將地完成一應挑戰,雲湄同何冬漣道別,持扇出閣,經人持著鏡子搜轎完畢,旋即在十全婦人的攙扶下襝衽上轎,一路來都接受著並不屬於她的艷羨讚譽,都道什麼許宋天生一對、金玉良緣、世紀大禮云云,雲湄聽得心無波瀾。
因著要遮蓋面容,雲湄一路不敢亂看,上了轎子才輕吁出一口氣,心裡滾過思量,也不知那許七郎是什麼神情,上回的過府拜訪又是怎麼一回事,他所說的不安之處在哪?新娘子被掉包的憤懣麼?
雲湄想得心驚肉跳,趕忙對著元狸平日裡吐納的模樣依葫蘆畫瓢,鄭重地吸氣呼氣,可千萬不能出冷汗損了這一身繁重的體統,至時候在許家人面前儀態不端地卻扇,明湘又得叫她好看了。可恨,就是那道「參」到何老太太跟前的「摺子」,才鬧得她這些日子剜了肉似的草木皆兵,不然才不會這般胡思亂想。
新娘歸位,儀仗正式吹吹打打地朝今陽進發,一路浩浩蕩蕩,宛若一條拖尾極長的喜慶紅龍,迤邐無盡地出得城門去。
第33章 巧飾偽(三十三) 大婚
今陽地處洛源府, 是許家老太爺的食邑地,離上京城沒幾程子路,但平日輕騎快馬還好, 拉拉雜雜一整條婚禮儀仗緊趕慢趕, 就要好幾個時辰起步了。
婚轎是新娘一人專屬, 沒有明湘在一旁監督提醒,雲湄不敢輕易小憩, 硬生生捱了大半日。外頭的吹打漸次停息下來,雲湄也不敢掀帘子亂瞧, 姜姑姑跟明湘俱都敲打過,她頂著這個名頭, 在閨中還好, 一出了閣, 可萬莫給宋府丟人。
轎子裡頭布置得再妥帖,那也是大半日的坐程,雲湄有些腰疼,頭上的花冠壓得脖子發酸,好在外面終於傳來禮官的唱念聲, 雲湄持扇等人褰簾, 透過扇面的經緯, 依約看見一隻骨節頎長的手挑起了轎簾,映襯著大紅的軟綢, 分明若修竹。<="<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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