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露出幾分悲涼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出去,還望公公告知我家裡一聲,端午佳節的,別讓他們就這麼苦守著。」
這是要家裡做好準備的意思了,鴻祥心底深深地嘆口氣,眼下宮門已經下鑰,若無大事不得隨意進出,但夜裡食蔬的採買、侍衛的輪值……哪能沒個縫隙。
傳個消息出去,對他這樣的老太監來說,不算什麼。
「哎,徐大人放心吧。」鴻祥搖了搖頭,見侍衛不住地看過來,便退開讓路,好叫他們過去。
徐無咎給他的那幾分尊重,他也只能這般報了。宮外有家人接應著,只要不是當場給打死了,出去說不定還能留一口氣呢。
午門前的廣場上,百名校尉身披寒甲,手持木棍,雨幕里不動如山,威風凜凜。
西墀下豎起了華蓋大傘,有兩隊人馬監刑,左邊的是一群宦官,為首的正是大太監鴻喜。
這般時刻,哪怕是鴻喜這般在宮裡混跡多年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都忍不住滿眶熱淚,看著乾兒子紫玉哽咽不已。
右邊為首的是喉官衙的指揮使馮柒,四十來歲的模樣,黑金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笑盈盈地坐在圓椅上,不像酷吏,倒似奸商。
施刑的長凳已經擺好了,長長的一排看不見盡頭,作為聖上口諭里的頭號要犯,徐辭言獨享最前頭的長凳,幾乎就在幾人眼皮子底下行刑。
「徐大人……」
紫玉緊緊地縮在徐辭言旁邊,看著廣場上這殺氣騰騰的一幕,腳都軟了,遠遠地他看見鴻喜夠朝這邊的腦袋,眼淚止不住地流
「我,我是冤枉的啊,」紫玉帶著哭腔,全靠徐辭言撐著他的那隻胳膊才能站住,「徐大人,我爹說廷仗是會死人的,我們還能活著出去嗎……」
「陛下,陛下他……」
說到這時,原本側過視線的侍衛們猛地看過來,徐辭言高聲打斷,「我等懈職,有罪自然該罰!」
紫玉渾身哆了一下,忽地反應過來,他面色更是蒼白,懈職還有幾分可活,妄議陛下那必然要死啊!
他抖著手朝徐辭言投去感激的目光,而那攔住他的徐大人,被單獨壓了過去,直直摁在木板上面。
大雨沖得徐辭言睜不開眼睛,身下的木板堅硬的觸感卻讓他止不住心底一顫,這是廷仗……史上那些挨過廷仗的大臣,臥病在床一兩個月都是好的了,打掉肉的打死的,更是數不勝數。
王陽明早年也是個身強體壯橫刀剿匪的狠人,四十仗下去,不也成了個體弱多病的。
徐辭言雖然自持身體不錯,但也沒自信到視著廷仗如無物。
若是監刑官心狠些,幾棍子打死他,那不是輕而易舉的。
「馮大人!」眼看著就要施加刑罰,鴻喜心急如焚,這被陛下單點出來的徐無咎打了之後,可就到他兒子了啊!
想著徐辭言趴下之前看他的那一眼,鴻喜一咬牙,「這前十仗,不如由我們的人來打?」
馮柒側眸看他一眼,也不願意違了這大太監的面子,慢悠悠地一抹茶沫,「既然鴻喜公公有意,那便請罷。」
「多謝多謝!」鴻喜心底一松又一緊,語調拖得極長,「擱棍。」
準備行刑的校尉的抬眼一瞅他腳尖,不是打傷不打死的八字,也不是皮腫內里劇傷奔著死去的內斂,又聽見鴻喜長飄飄的「打——」一字,心底頓時有了數。
這就是要打個面子功夫,最好連皮都不傷的了。
他抬了抬棍子一仗下去,本來還有些擔心會不會打太輕了不好看,場上卻忽然響起一聲撕心裂肺地痛喊。
長凳上趴著的徐辭言額角青筋聳立,冷汗直冒,一雙朱紅唇硬生生沒了半點血色,叫得悽厲。
鴻喜手裡的茶盞一跳,還以為是校尉沒明白自己的意思,趕忙慌亂地看去,就對上那持仗校尉茫然的眼睛。
我沒用力啊,那校尉和他對視一眼,滿心茫然,他怎麼叫成這樣?!
鴻喜:「…………」好個鬼精的!
「不錯!」
見馮柒疑惑地「嗯」了一聲,鴻喜趕忙高聲讚嘆,「洒家最見不得這些有違陛下隆恩的奸臣!打!接下來那幾棍子,都給我照這般狠狠地打!」
他心底止不住著急,按例十仗就要換人了,陛下口諭仗三十,鴻喜覥著老臉搶了前後十仗,但中間這十仗下去了,也是要出事的啊!
他強忍焦急地瞅了眼馮柒,想著喉官衙衙門那十里外都能聞到的血腥味,實在是心生絕望。
天老爺但凡今日是別位當值都還好些,威逼利誘什麼使不得,偏偏是這個煞星!
這幾日查南威侯和吏部的案子,抄家抄得喉官衙大牢都關不下了啊!
徐大人啊徐大人,鴻喜心底念叨,洒家能為你做的就這麼多了,你有什麼準備,快使出來啊!
你死了,洒家兒子可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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