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袖也不慌,一路水汽瀰漫,不知名的花香漸漸掩蓋了墨香,她挽著濕發在梳妝檯前坐下,讓流彩為她打理長發。
口中則道:「陳樾,你是不知道和離書怎麼寫嗎?」
她從鏡子裡看他,大有如果他不知道,她立馬找個樣本給他參考之態。
鏡子是御賜之物,光可鑑人,兩人在鏡子裡清晰對視。
這回陳樾總算有了反應。
「知道。」他說。
事已至此,再容不得陳樾耽擱,他抬腳走向桌案,提筆蘸墨,揮毫書就。
他速度快極了,仿佛先前流彩怎麼勸都不肯動的人不是他一樣。
少頃,陳樾停筆。
他側首,看棠袖對鏡梳妝。
和時下女子不同,棠袖不愛穿馬面裙,也不愛長襖披風,她平素尤愛道袍,幾乎一年四季都要穿。然今日卻選了大紅的織金馬面,挑了全套的金絲鬏髻,朱顏皓齒,浮翠流丹,她本就生得美,這般精心打扮下來,一舉手一揚眉,俱是夭桃濃李的明麗,光艷逼人。
若非墨跡尚新的和離書正正擺在跟前,陳樾定然要過去做些什麼。
可他什麼都做不了。
只能看著那盛裝的佳人迤迤然起身,行至他近處,青蔥玉指拈起和離書仔細閱讀,確定白紙黑字他寫得標準,沒偷偷玩把戲,她滿意收好,隨即規規矩矩、端端莊莊地一福。
「多謝江夏侯。」
陳樾沒接話。
棠袖也沒指望他突然開竅說些挽留之語。
他一貫寡言,除床笫間為了哄她配合,話會稍微多些,平時他很少開口,如今亦然。
總歸文書到手,他就是變成話癆她也懶得聽,他跟她已經沒關係了。
棠袖一身輕地去用飯。
走到中途,忽的止步回頭:「你不吃飯?」明明是他自己提的早飯,「今天有你愛吃的。」
陳樾無言跟上。
早飯很豐盛,有陳樾愛吃的,也有棠袖喜歡的。二人淨手,如往常那般對坐,不同以往的是棠袖心情好,胃口也好,陳樾卻食之無味。
飯用罷,陳樾沒動,坐看棠袖像只花蝴蝶似的在各個屋子裡轉來轉去,親力親為地清點她要帶回棠府的東西。
奈何東西委實太多太雜,縱使早在半個月前就開始背著陳樾安排,今次這番正式清點下來,不免也還是折騰到日上三竿。
確定沒有漏的錯的,棠袖最後喝杯侯府的茶,對陳樾瀟瀟灑灑一擺手,便帶流彩踏出侯府大門。
看棠袖頭也不回地上車走人,絲毫沒有留戀,陳樾沒說話,隻眼眶微微地紅了。
第2章 進宮 繡春刀。
當初棠袖和陳樾成親,一個是左都督之女,棠府嫡出的千金小姐,一個是長公主之子,年輕有為江夏侯,婚事不可謂不盛大,十里紅妝不知惹多少人艷羨。更別提各種御賜之物,積攢到現在,真收拾出來幾輛車都裝不下。
好在江夏侯府不差錢,車輿不算少,棠袖又提前讓人去棠府支會了聲,從棠府派來更多馬車。車隊一趟趟地送,保管今天之內就能把整理出來的物件全運回棠府。
手下能人眾多,無需自己盯著搬家,棠袖簡單吩咐幾句,一路往西安門去。
因提前遞了牌子,皇帝准許棠袖覲見,棠袖的馬車很快被放行通過西安門,進到皇城範圍。之後到西華門再停,這便是紫禁城的入口了。
棠袖補完妝下車,已有太監在西華門後候著。
「見過江夏侯夫人,」太監行禮,「請隨奴婢來。」
「有勞公公。」
太監連聲道不敢,躬身帶路。
前些年紫禁城內失火,燒毀皇帝與皇后寢宮,帝後二人遂移居啟祥宮,至今猶在同住。這太監正是啟祥宮裡的,平時沒少見棠袖朝賀面聖,與棠袖還算熟識,棠袖便旁敲側擊,想從太監口中試探出皇帝對她請命和離的態度。
流彩也趁拐彎時不動聲色地緊走兩步,塞給太監一個荷包。
能在御前伺候的都是人精,太監只消手掌稍稍那麼一掂,就掂出荷包里分量不少,面上立刻攢出個真心實意的笑來,果然江夏侯夫人出手最是大方。
再琢磨下棠袖的話,太監明白別看江夏侯夫人這麼雷厲風行,實際上和離與否還不是皇帝一句話的事。
收好荷包,太監雖不便對外命婦直言皇帝如何如何,但好歹拿了銀子,加之本身也不願得罪棠袖,太監左右看看,壓低嗓子委婉道:「奴婢半個時辰前給陛下泡的茶,到奴婢臨走時,陛下都丁點兒未動呢。」
棠袖聽著,心裡有數了。
到了啟祥宮,棠袖略等了等,裡面傳她入內。
臨近晌午,快到用膳的點,皇帝這會兒沒在看奏疏,正在放鬆休息。宮人們一個個如木頭樁子般靜默侍立,偌大宮殿靜悄悄的,唯余自鳴鐘滴滴答答的走秒聲。
棠袖被引至御案不遠處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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