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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斟酌片刻,剛想勸說,聞也猛地一抬頭,眼底密布熬夜和廉價咖啡因催生的紅血絲,他猛抽一口氣,搖頭的幅度緩慢卻堅定。

「謝謝你,但我不需要。安眠藥會讓人精力不振,如果我總是犯困,會無法完成工作。」

宋昭寧最近要忙的事情很多,迷境裝修出了點小岔子,幾個地方得拆了重來。

宋老爺子緊急召她回一趟溫哥華,宋微病情加重,她不得下放部分權力給唐既軻。

金館長前兩天轟炸60s語音,抱怨有一個護大美院的男學生勾引他。

懷願確定進組,卻撞上宋斂,雙方公關互相較勁,一個要攔一個要捧,鬧得不可開交。

對了,還有那個叫做唐悅嘉的女孩子,期期艾艾悻悻然然地給她發了幾條問候簡訊,宋昭寧全無時間回復。

她撤回手的同時目光閃動,宋昭寧沒有詢問前因後果,他們之間的關係遠不到可以互相關心私事的地步。

宋昭寧拉開離他最近的椅子,這個位置正好直面先前洞開的窗戶。

夜幕如期而至地光顧護城,只開一盞燈的包廂把所有難登台面的心思藏在影影綽綽的光線里。

黑暗一寸寸地斜過來,吞沒了大半張桌子,和桌上因為無人問津已經冷掉的飯菜。

隔音只能算中上,隱約聽見老闆女兒招呼客人的明亮聲線,她踩著木地板咚咚咚地跑過,又咚咚咚地跑回。護城的飯點在七八點左右,眼下正是招待食客的忙碌節點。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伴隨著小姑娘抑揚頓挫的一聲尖叫,最後一盞光源如被人吹滅的蠟燭無聲熄滅。

市二院附近人頭攢動的煙火驟然消失大半,此起彼伏的聲音充斥耳膜。

唯有一束從窗縫中幽幽湧入的流光,不明顯地在她眼底悅動。

停電了。

但市二院的供電系統會保證所有維繫病人生命體徵的設備運行,因此倒也沒有因為臨時斷電而手忙腳亂。反倒是這間小小的砂鍋粥店鬧了個人仰馬翻。

他們如同置身一片浪潮洶湧的海面,耳邊是各種嗡嗡不絕的聲音,但互相對視的眼神,宛如亘古不化的堅冰。

要說什麼開場白嗎?

聞也木然地想,宋昭寧小時候眼睛受過傷,對光線極為敏感,一度到了開燈便不舒服的地步。

那時候他被顧正清帶到宋家,宋昭寧永遠是太陽落山便命令全家熄燈。

他還記得她那像魔法一樣的城堡,只要輕輕打個響指,供電系統驟然切斷,城堡陷入仿佛時光凝固的黑暗。

他們是與世隔絕的孤島,是被世人遺忘的小舟,是世界末日前只能互相抱緊彼此的地球上最後的兩個人類。

但很快,他的所有感官都消失了。

陌生而柔軟的觸感壓上來的那一瞬間,聞也搖搖欲墜的理智終於全盤潰散,他的五指將粗糙綢質的桌布抓捏得皺皺巴巴,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炸開,就像一隻被逼極限的困獸,驟然發現眼前不是圍困他的鐵籠,而是一個充滿溫暖的懷抱。

「聞也,其實我喜歡你。你應該相信我。」

他的理智竭盡全力地禁止他回應這句充滿陷阱的話,但就像趨光的飛蛾,他的本能告訴他——

這麼多年,你沒忘記她,你沒放下她。

愛從不是可恥的字眼。

曾經是弟弟對姐姐欣羨的愛,後來是對青梅懷念的愛,而眼下這場神來之筆的斷電,終於出賣他埋藏數年,並於重逢之時恍然覺醒的念頭。

承認吧,聞也。

你愛她忘記你時矜貴冷漠的模樣,你愛她跟席越在一起時天作之合的模樣,你愛她甚至無關她的身份、地位、她是否已經和別的男人有了婚約。

你甚至可以不在乎那個男人在你身上付諸的絕望和痛苦。

你愛她的時候,你的靈魂已經變得很輕,目光卻變得很重。你卑劣、絕望而痛苦。你毫無指望地愛上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境。

如果是一場夢的話——

如果、如果這一切都是一場夢的話。

他醒來,回到狹窄骯髒的老城區。那裡的電線槓永遠比市中心要低矮一截,連帶著走進去的人也要彎腰低頭。仿佛這輩子已被無可逆轉地定型。臭水溝的味道直上雲霄,幾百里遠的地方都能聞到這一片靈魂也會腐爛的味道。

這是第一次。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他第一次主動握住了宋昭寧的指尖。

她低垂的眸光輕輕一動,那真是和呼吸一樣輕而細微的動作。

不比一隻蝴蝶吻在手背的觸感更輕更弱了。

霧氣讓眼底的一切變得朦朧透明,可她近在咫尺的眉弓,睫毛,以及含著些微笑意的唇角,似乎在向他發送一個只屬於這幾分鐘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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