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干龍眼嚼了整簍,鮮蓮子剝了半缽,在眾人灼灼與紛紛議論之下,秋桂幫她舉著扇面,她又咽下碗頂飽的核桃花生餡的糯米浮元子,房門終於被人敲響。
「來了,新郎官來了!」
坐外間的單姑婆瞧著門上映出一道氣宇軒昂的身影,忙高聲嚷,正欲起身迎門,翠煙一個箭步上前,恭敬地將外頭的人請了進來。
「姑爺,這般高大威猛……」
單姑婆話說了一半,就被翠煙捂了嘴,莫母和高夫人朝來人躬腰行禮,被其躲開半身後扶了起來。
「有勞王爺了。」
莫母低聲道,兩行清淚不自覺往下流,養了多年的閨女終歸是要嫁作他人婦了。
李世民忙不迭地抽出手帕,塞入莫母手中,也紅了眼道:「伯母是瞧著我長大,我就是阿婤的兄長,不必外道!」
說罷,他不顧屋中或傾慕、或疑惑、或驚嘆、或揣測的目光,徑直入了裡間。
抱了抱迎上前來的觀音婢,擦掉她落下的珍珠,輕柔哄了幾句後,行至床旁,蹲下身,略帶沙啞道:
「阿姊,我來送你出嫁。」
忍下心頭的澀意,她努力穩著顫抖的聲兒道:「又裝何怪,你分明比我老。」
「阿婤不是一直想當姐姐,大喜的日子,定是要讓你如願的。」
李世民回首朗笑,深邃的眉眼卻透出莊嚴肅穆,通紅的眼眶盛滿了祝願與愛護。
新嫁婦從娘家到婆家,腳不能沾地,而莫婤兄長已故又無叔舅,由誰送嫁就成了難題。
一直以為是單大人,畢竟也算她名義上的父親,但即使這般,在大唐由父親背著送嫁也是有失身份的。
她未曾在意,長孫無忌卻早在納采日就同觀音婢和李世民提及此事,小兩口也正有此意,不謀而合後,於下聘當日同莫母定下了此事。
「莫姐姐可哭不得,妝掉就成大花貓了!」
觀音婢指裹紅娟,抵於她眼瞼下接淚,自己哭成個淚人,蹲著的李世民忙抬手幫妻子擦淚。
「呵呵——」瞧他們這彆扭的姿勢,她終於笑了出來。
見她收了淚,手持粉黛的知娘子連忙撲上來幫她補妝,李世民又蹲了半刻,方穩穩噹噹背著她出了單府。
將她交於輔機後,他還當著輔機的面同阿婤道:「願歲並謝,與友長兮,比情長!」
暗搓搓地挑釁是為報方才的仇,因急著見阿婤,輔機只同他對了百八十首催妝詩就不耐煩了,一連出了幾首頗難的,險些讓他下不來台,要不是怕阿婤等急了,他定不會輕易認輸!
「稚氣!」斜了李世民一眼,長孫無忌淡淡道。
他好友自知有出征的機會後,繃著的情緒顯然放鬆了許多,又是一股子意氣風發的勁頭,時常讓穩重的他頗覺苦惱。
翻身上馬,繞著婤婤的轎子轉悠了三圈,方喚上迎親隊返程,但他懸著的心並未放下。
果然,又迎來了「障車」。
起初,只是莫母領著親友擠在路中,擋住婚車不讓過,長孫無忌掏出早就預備好的瑞錦喜囊,給出整盒就過了關。
沒走兩步又被沿途百姓攔了路,他鎮定地發著紅封,長孫高氏眉開眼笑地撒喜糖,連家丁們都摸出些紅棗、栗子等彩果,散與大伙兒。
高士廉也笑吟吟地幫著發,愈摸愈覺不對勁,偷偷啟開個紅封,裡頭竟是銅鎏金錢幣。
悄悄拉過胞妹,高士廉小聲呵斥:「你們瘋了!」
大唐時期對鑄幣管控極其嚴苛,須經朝廷批准,由少監府統一鑄造,且不說這樣的銅鎏金幣價兒遠貴於銅幣,單說私自鑄造它就不合法!
「聖上特批的,別嚷!」長孫高氏眉飛色舞地同兄長解釋道,口言低調,聲兒卻不低。
自花苗在全長安鋪開,莫婤聲望日漸高漲,連帶著李淵都時常被百姓歌頌,眼瞅著不給她升官確說不過去,但她方連躍兩級,再擢暫不說百官們嫉恨,單他自身也對其心存忌憚。
幸而她要成親了,他為其洗腦一通歸返於家室的妙處後,趕忙送了幾車添妝,還主動提出幫其鑄象徵吉祥如意的銅鎏金錢幣。
瞧著李淵對她幽深的目光終於平和了兩分,莫婤心頭暗道這般也好,他們還需蟄伏。
「那你們是散財童子啊!」高士廉與榮有焉了片刻,就又心疼道。
「長安城中百姓們沒少出力!」長孫高氏一面說,一面抬手朝街巷、閣樓、亭榭指了一圈。
「這不是你等布置的?」高士廉疑惑地問,卻見妹妹白了他一眼道:「都是百姓們自發的,花銷不比你這些銅鎏金幣價廉!」
聽罷,高士廉愈發驚嘆,時不時瞅長孫無忌也就罷了,還頻頻回首望向轎內。長孫無忌不動聲色地馭馬擋住了他的目光。
闖過重重關,終於回了府邸。
「婤婤,到了。」
抱出莫婤,她一手摟緊了他的脖兒,歪頭靠在他寬闊的肩膀,另一手用團扇遮面,擋得嚴嚴實實,四周俱是百姓們起鬨的高嚷聲。
「呦,新郎官抱得這般緊,捨不得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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