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子是冰冷的符號,是戒律鐵則,是判定是非的劍……總而言之不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肉有私慾的人。
他一生都被架在那柄天意之劍上,高高在上,如此可憐。
尤其是在她發現,他並非真的無欲無求之後。
曉羨魚望著眼前的人,如今的微玄聖子看起來好像被一片片剜去了心頭肉,只剩下一尊完美的空殼。
她張了張嘴,想久違地叫一聲「師兄」,莫名卻卡在了喉嚨里。
叫不出口。
仿佛本能地排斥承認眼前的人是他。
曉羨魚腦子亂成一團,已經無暇去思考,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前幾夜那個與她在禁殿糾纏不休的奚元。
她滿心只想找到奚元,揪著他惡狠狠質問一番。
微玄抬指,遙遙輕點下方魘眼,嗓音清冷:「真相,要你們自己去看。」
看?
沈疏意帶曉羨魚落地,看向沼澤里密密麻麻的眼睛,真心實意地評價了句:「噁心。」
曉羨魚將思緒拉回,放到眼前,也真心實意地應和了句:「贊成。」
蓮花真氣絲絲漫出。
曉羨魚微怔,好似被真氣牽引著望入了魘眼深處,看見了金瞳倒映出的畫面。
她上一次望入魘眼,所見是自己。
重生以後作為曉羨魚的這一世,被魘眼事無巨細地記載著,好像瘋狂地窺伺著她。
這一次,似乎不同。
曉羨魚看見了一個陌生的地方,群山巍峨,青峰蒼翠,眾星拱月般環抱著一株參天巨木。
那巨木高聳如雲,遙遙望不見頂,一片葉子便似扁舟大,蔥蔥鬱郁,層層疊疊,遮天蔽日。
撥開雲霧,方見在巨木盤根錯節的庇護之下,是一片幽靜山谷。
靈氣氤氳,濃郁得幾乎凝成實質,將山谷間每一株野草都滋養得靈秀不凡。
她心中一動,下意識浮現答案。
——這裡是神山,或者說,奚山。
她不由得想起哀亡谷,漫漫山谷中心也有一棵樹,福蔭一方水土。
只不過萬靈古樹遠沒有這株巨木高大震撼,頂天立地。
細細碎碎的鈴鐺聲忽而響起。
那聲音輕輕撞在耳膜,竟好似在神魂深處激起迴響,餘韻綿延不絕。
曉羨魚不由得循聲找去。此時此刻,她仿佛與魘眼融為了一體,回到不知幾萬年的光陰前,注視著它所注視的畫面。
映入眼帘的,是虬結交錯的枝節盡處,一片嫩綠新葉上。
少女躺在葉心,雙腿落在外頭,赤足一下下晃悠著,系在腳腕的鈴鐺泠泠作響。
那是個靈族少女。
萬古以前,神山還未覆滅時,生活在這裡的部族虔誠侍奉神靈,受點化成仙,被後世稱作靈族。
一寸斜陽被枝葉裁剪細碎,斑駁落在靈族少女的眉眼,將一雙金瞳照得剔透。風起,光影婆娑搖晃,吹拂不動她沉靜眼底。
歲月寧靜悠長,在那雙眼眸間流轉不絕。長睫輕振,動盪光陰。
曉羨魚的視線——或者說,魘眼的視線,無聲地在她眉目之間梭巡著,好像也沉溺於那片靜水間。
直到一場雪打破了這一切。
神山中的四季輪換似乎毫無規律,草木永遠生機勃發,不見凋零。時而有雨,時而有雪。下雪時,也並不寒冷。
那少女似乎十分喜歡下雪,當第一片微涼的雪花飄落到鼻尖,她眉眼間浮現出盈盈笑意,靜水第一次盪開漣漪,倒映出滿心歡喜。
她從葉子上跳下來,足腕鈴鐺泠泠撞響。仰頭望著簌簌落雪,伸手接住潔白無瑕的雪花,尾音揚著期待:
「阿元,你來啦——」
第92章 元 原來是天要他們分道揚鑣。
元。
神木點化的第一位真仙, 得名「元」。
靈族少女掌心落雪消融,化作千絲萬縷的氣息,在她面前交織成一道長身玉立的影子。
曉羨魚下意識屏住呼吸, 想要看清伴著那場雪到來的「元」,長什麼模樣。
可是實在很模糊。
那人就像迷霧深處的花, 如何也看不清晰。
曉羨魚意識到, 根源或許來源於魘眼——不是她看不清, 而是它的眼中無他。
她的視線融入魘眼, 無法自控。自始至終,只沉甸甸地裹在那靈族少女身上,未曾離開過寸許。
黏膩又厚重。
魘眼執拗又痴迷地窺探著她,流連在她眉眼、指尖、以及足踝上的鈴鐺,帶著濃郁的、想要吞噬占有的欲。
並非尋常情慾,而是妄圖合二為一, 融成一體的扭曲欲望。
曉羨魚也無法解釋那種情感, 只覺得胸腔里燒著一團野火,好像要把她一身骨血熬干, 幾近窒息。
魘眼久久凝望著少女, 盼著她的目光能從那無關緊要的人身上抽離, 落向這邊, 哪怕只是短暫的一瞬。
一眼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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