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看,原來是許多的殘軀斷肢。
好像還在活動、掙扎著。
曉羨魚看得入神,忽然,「啪」地一聲,一隻白骨手驀地伸上來,被腐蝕得坑坑窪窪的蒼白指骨緊緊扒住了船身。
曉羨魚嚇了一跳,覷了眼奚元。這變故正好發生在他眼皮底下,他顯然注意到了,但沒管。
白骨手顫巍巍,扒著船身一點點艱難地往上爬,一路留下顯眼的抓痕。
然而水中仿佛有看不見的力量,在把它往回拉扯。
曉羨魚瞅了半晌,沒忍住問:「那是什麼?」
終於等到她開口,奚元微微一笑。
「黃泉里困溺掙扎的亡魂,會抓著往來船隻請求渡一程,少受片刻的苦。」他望向遠方水接天處,溫聲解釋,「黃泉的源頭,是妄海。」
曉羨魚一怔,目光再次落到那隻白骨手上時,變得有些複雜。
黃泉下煎熬受苦的亡魂,纏上路過船隻不放,情狀瞧著駭人,原來只是為了獲得片刻喘息。
她前世身
死後,神魂也曾被天道流放到妄海。
俗話說:「人怕下地獄,鬼懼入妄海。」妄海在幽都山之外,乃界外之地的界外。那裡天道厭棄,神佛遺忘,苦厄盡處猶苦厄。
她重生之後,對那個地方始終印象淡薄,也許潛意識裡心存恐懼不願回想。
不管怎樣,這白骨兄也算是她曾經的獄友了。
曉羨魚真心實意地嘆了口氣:「它也不容易。」
奚元掃了她一眼,忽道:「那便渡它一程吧。」
白衣青年立在船邊微微探身,一手挽袖,一手伸出。
他的動作堪稱溫柔,仿佛對黃泉下受苦的亡魂有無限悲憫。養尊處優的白玉手指從高處伸來,探向千瘡百孔、濕淋淋的鬼手。
相觸一瞬,白骨手掙扎的動作猛地一頓,緊接著,就像是溺水的人終於等來一根浮木,迫不及待地死死抓上去。
奚元手背立刻被抓出幾道血痕,但他竟沒生氣,指尖安撫一般輕點了點對方,白骨手的動作漸漸放緩下來。
好似終於尋得一線喘息。
他說的「渡它一程」,原來是這個意思。
曉羨魚眸光一錯,悄悄落到奚元腕間。她看得分明,方才那裡憑空多出了一道纖細鎖鏈。
……怎麼忽然添了業障?
她愣了愣,反應過來什麼:「等等,別碰……」
話音未落,奚元手背上的傷口滲出血珠,順著指骨淌下,滴入黃泉,激起層層漣漪。
一時間,愈加多的亡魂嗅到他的氣息,爭先恐後往此處聚涌而來。「嘩啦」一聲,水花四濺,一隻面目腫脹駭人的水鬼猛地撲上來,勾住他的袖角:「救救我……救救我……」
曉羨魚袖中飛出一道流光,化作聞鈴傘落在手中,她遞出傘尖,想把那水鬼推回黃泉。奚元瞧她一眼,笑了:「無妨。」
……這都無妨?
曉羨魚看著他身上冷鐵碰撞,泠泠碎響間,轉眼又添幾道深鎖。
「你是覺得這些『業障』掛在身上很好看?」她簡直無語,「鬼王大人,同情心有點太泛濫了吧,這可不符合你的身份。」
奚元好脾氣地反問:「嗯,不好看?」
曉羨魚:「……」
豈有此理,他還真覺得好看!
她匪夷所思地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眼。
……豈有此理,還真有點好看。
要怪就怪這張臉實在無法挑剔,邪氣交錯的枷鎖落在他身上,倒成了獨特的裝飾。
曉羨魚詭異地沉默下來,奚元好似洞察她內心所想,眼尾一挑,偏過頭去笑了。
還是悶著聲兒笑的。
曉羨魚瞪他半天,終究沒忍住:「到底為什麼?」
為什麼以背負業障為代價,也要罔顧天意,渡黃泉里受苦的亡魂?
分明它們無論如何都難以真正脫離苦海。
只渡這一時半刻,有何意義?
奚元垂著眉眼,半真半假地回答:「大概,是為了心中的一點妄念?」
聽不懂。
曉羨魚抱著劍睨他,突然生出個有些荒唐的念頭,問:「鬼王大人,你這滿身業障,該不會都是這麼來的吧?」
奚元溫聲笑著,否認:「怎麼會。」
曉羨魚盯著他,想起觸摸他身上鎖鏈,腦中閃過的那些細碎畫面。
她分明在他的業障里,看見了妄海。
曉羨魚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左右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她轉而看向水鬼和白骨,半真半假地感慨起來:「我要是他們,該愛上你了。」
奚元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下:「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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