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看樣子還是阿音。
入了心繭,唯有一條出路,那便是「剝繭」。
剝開往事見真相, 直到找出結繭的原因——即執念源頭、心結所在。
而人的活動範圍廣,自主性高,還能交流,最便於探索心繭。
只是有個缺點——
在心繭中,人最具特性。倘若做出與原主性格相悖的行為,引起波動,便容易驚動心繭的主人。
心繭的主人有時是怨鬼,有時是活人,有時只是失控的執念本身。
越深入核心,心繭的力量越弱。反之,在剛入繭時一無所知,極易迷失,眼下最保險的做法是只當個旁觀者。
曉羨魚於是沒有動。
她就像一縷幽魂,安安靜靜地藏在阿音的身體裡。
阿音抹了把淚,不知為何,視野還是朦朧。她抬起臉望向阿姐,對方的面容模糊,神情難辨。
不知為何,阿姐毫無徵兆又生起氣來:「不對,不對!」
她又狠狠地掐了一把阿音的手背。
這大概是阿音很小時候的記憶了,至多不過四五歲,所以細節是模糊不清的,唯獨深刻的只有當初懼怕的心情,和身體的感受。
而小孩子皮膚薄嫩,感受到的疼痛便異常明顯。
曉羨魚眼下與阿音同體共感,疼得直接兩眼一黑。
……下手這麼狠!
原來阿音這件事上說的不是假話,「阿姐」確實在她小時候虐待過她。
心繭中的時間流逝不正常,一切都是錯落、細碎、混亂的。
曉羨魚只是輕輕眨了下眼,便又置身於新的場景中。
面前是熟悉的飯桌。
是她剛入繭時看見的那張,這裡是阿音的家。
不同的是,此時夜幕籠罩,桌心點著一根紅蠟燭,氛圍隆重而古怪。
一家人圍坐在桌邊,缺胳膊少腿的男人、沉默的啞巴女人、還有阿姐。
活著的阿姐比洞穴里的女鬼看上去更生動,也更美麗。她五官生得明麗,以至於生出幾分銳氣,面無表情時,氣質冷而凶。
視角很低,這時的阿音仍是小時候。
曉羨魚感到飢腸轆轆,她看見自己伸出一隻小小的短手,想要夾桌上的肉。
啪——
一雙筷子狠狠地打了過來,她的指節頓時又麻又疼。
小阿音嚇得一哆嗦,怯怯望向阿姐。
阿姐臉色難看,「有沒有規矩?我還沒動筷呢。」
她伸出手,直接將盛肉的碗一拖,拖到了自己面前。
這行為十分自然熟稔,想必不是頭一回了。男人和女人相視一眼,神情間雖有不滿,但竟然都沒有異議。
連她們那個暴躁的阿爹都沒發話,看起來,這大女兒在這家中地位超然。
接下來的一頓飯,可憐的小阿音只能扒拉著無味的白米,眼巴巴瞧著姐姐吃肉。
這樣的事情應該時常發生,阿音小時候總是餓肚子,難怪生得這樣乾瘦,不似其它村民。
桌上的燭火曳動,明滅間,場景也悄然變幻。
慢慢地,曉羨魚也了解為何阿姐在家中擁有如此話語權。
因為她是祭品候選。
像她這樣無可挑剔的完美祭品,盈山里每代人里不一定能出一個。
她美麗,無瑕,最重要的是她深愛著山神,對於自己的未來沒有一絲畏懼。
在盈山,這樣珍貴而完美的祭品在家中跋扈一些,對妹妹刻薄一些又算得了什麼?
沒有人會責怪她。
連小阿音都不責怪她。
小阿音對姐姐的感情很純粹,也許是血濃於水,她總是下意識想親近自己唯一的姐姐。
而每次被冷漠刻薄的姐姐拒絕後,不善讀書識字、學什麼都有點笨的小阿音會躲在房中,悄悄練習「阿姐」二字怎麼寫。
也許在小阿音心中,這算是給阿姐的一個驚喜。
——可是阿姐不在乎她,怎麼會為她這點沒用的努力而高興呢?
沒什麼來由地,只是突然有一天,小阿音便自己想通了這一點。
她十分難過,將書有「阿姐」二字紙筆都偷偷藏起來,不再練習了。
她開始躲著阿姐,不再主動討嫌,無聊時便自己呆著。
又是一幕,小阿音坐在家門前撐著腦袋發呆。
外頭有幾個追逐嬉鬧的小孩子,一個綴著一個,連成一串從她面前跑過,帶起混著塵沙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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