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修剛奪舍,不熟悉新身體,還真叫這凡人的一點魂識牽絆住了。
但即使暫時殺不了,也不可能放雲秀離去泄密。思來想去,邪修索性對她下了魂契咒,囚鎖在身邊。
雲秀得以親眼看見他殺害無辜。
趙公子那點碎得不成樣的殘識顧不上每個人,只記得要保護至親摯愛。
邪修便會選擇趙公子曾救濟過的那些乞丐流民,還有用他的身份在外行商時,遇到的素不相識、來自五湖四海的過客。
他很會挑人,遇害者大多身份低微,無親無故無友,失蹤了也無人在意;且遍布各地,很難引起仙盟注意。
雲秀不願讓他髒了趙公子的手,可契鬼反抗不了主人,她只能眼睜睜地旁觀一切。
邪修殺人,是為吞食生魂和豢養魘鬼,除此之外,他還會將一些生魂留著「上供」。
「上供」的地點就在杏花村。
當場景變成荒蕪的杏花村時,一瞬間與現實重疊了起來,曉羨魚還有幾分恍惚,下意識看了一眼共夢香,確認自己並沒有離開回憶幻境。
眼前萬物分外熟悉,邪修慢悠悠地走過先前曉羨魚走過的那條路,經過兩側懸掛詭異繩結的破茅屋。
最終,他來到歪脖槐樹下,停在那口井邊,垂頭望去——
借著稀淡的月色,能看見一片黑黢黢中,隱約有什麼詭異的東西在扭動著。
他將一盞燈懸在井口,燭光灑落,幽幽照亮下方。
只見井底窩著一團扭曲黑霧,赫然是濃郁的「魘息」。
但那氣息比邪修身上的要險惡得多,仔細看去,那些魘息仿佛凝成了一片……沼澤?
邪修扔了幾個生魂進去,那黑沼瞬間興奮起來,沸騰了似的,咕嘟咕嘟冒泡,將那些生魂撕裂、吞噬。
片刻後,某種低沉、喑啞、令人惡寒的聲音迴蕩在狹窄的井口。
邪修卻仿佛聽得懂那古怪的聲音,他微一蹙眉:「……不夠?」
「凡人的魂魄不滿足,竟還想要修仙者的?」邪修眸光沉沉,冷哼一聲嘀咕道,「……可真是餵不飽的怪物。」
他煩躁地拂袖而去。
這天一回到趙家,下人便來稟報,說老爺讓他去前廳。
到了前廳,方知是又有媒人上門說親了。
從前趙公子是會拒絕的。但這一回,「趙公子」挑起眉梢,眼中划過一抹不明情緒,他意味深長地笑起來。
他破天荒地同意了成親。
趙老爺歡天喜地,精挑細選為他安排了門當戶對的好親事。
雲秀目睹一切,雖猜不透邪修內心想法,卻清楚這畜生手段有多殘忍。他莫名其妙答應娶親,總不會是單純貪色,多半揣著什麼陰謀,那嫁給他的無辜女子必凶多吉少。
那天大婚之夜,雲秀突然感受身上的契約有所鬆動。
她趁邪修不注意來到洞房,在那新娘子面前現身。
契約仍在,她做不了太多事,也說不出對邪修不利的話來,於是她扮作了一隻痴妒女鬼。
雲秀很聰明,鑽了契約的空子,對主人表達了一番有些扭曲的愛意,果然並未受到限制。
她抱著一點微薄的希望,想要救那位素不相識的姑娘於水火。好在這世上終於有一樁事情能如她期盼的那般發展——那姑娘退了親。
此後兩回,雲秀如法炮製。
新娘撞鬼之事鬧得滿城皆知,邪修必然想得到是她搗的鬼。
趙錦寧的魂識慢慢開始生腐,變得越來越微弱,終於無力再干擾得了他。他隨時可以解決掉雲秀這個生著反心的禍患。
可不知為何,他似乎並不在意雲秀攪了他的好事。
直到那天,雲秀得知趙老爺向仙門遞上了委託,她猛地反應過來——邪修是想利用此事引來修仙者,餵給那口井。
由於沒鬧出人命,這樁委託多半是低難度任務,接取的也只會是些初出茅廬,修為不高的仙門弟子,是十分適宜的「獵物」。
她被當成了誘餌。
*
最後一縷輕煙裊裊融入夜色,共夢香徹底燃盡。
幻境消散,周遭變回了荒蕪的杏花村。分明是回到現實,卻令人感到恍惚。
過往明晰,曉羨魚心中疑團得到解答。
此前聞鈴傘照不出女鬼,是因為法器受到主人修為影響,聞鈴傘在辭雲真人手裡可令妖邪無所遁形,在她手中,便只照得出作祟的鬼魂了。
這委託從一開始就是個局,「趙錦寧」身體有異是裝的,女鬼並未「作祟」,再加上魘息干擾,法器便失效了。
趙公子和雲秀的故事更是令人嘆息,曉羨魚忍不住思考起是否真有起死回生的辦法。
遺憾的是,這就好似將燒成灰燼、化在風中的紙張重新拼湊復原一般,是不可能實現的妄談。
世事向來很難如願,這道理人人都懂。只是雲秀這一生,從活著到死後,似乎都太苦了些。
雲秀望著安靜不語的曉羨魚,急切問道:「仙長可找到了他那絲執念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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