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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他盡心竭力輔佐父親,便也算是為謝家盡一份力。

反倒惹父親猜忌。

於父親而言,他怕就是這籠中雀。

高興的時候,喊他一起陪著會客,畫幾幅畫,寫幾個字,哄客人高興,哄他高興。

一隻鳥雀,只需要哄主人高興便可,倘使嘴利爪鋒,自是再留不得。

鳥雀通人情,這雀兒見了他,遠遠的便扯著喉歌唱,隔著籠子,便伸出腦袋,親昵地輕啄他的指尖。

一副討好模樣。

那時的他,在父親眼中,是不是便是這麼個形象?

只是雀兒這麼做,煞是可愛。

父親眼中的他,怕只余可笑。

雀兒先是親昵地用腦袋蹭謝放的指尖,見他沒動作,又用鳥喙輕啄,提醒主人,該給它餵食了。

小傢伙哪裡知道,謝放今天的心思根本不在它身上——

他的耳朵總是留意去聽那身後的腳步聲。

近了。

謝放聽見院子裡有腳步聲傳來。

他的餘光已然瞥見一抹寶藍色身影。

謝放的心止不住地亂跳。

上一世,於戰火中,他歷經顛沛離亂,火車於汽笛聲中緩緩駛進北城城門,他心中波瀾未掀。

他一生奉行「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放浪形骸,凡事灑脫不羈。

無論是家還是故鄉,都未能牽動他心緒半分。所謂近鄉情怯的情感,於他從未有過。

眼下不同。

頭一回,他體會到了何為「情怯」。

他從不知道,原來人會在一瞬間湧上期許又惶恐,興奮又緊張此類複雜心緒。

身體仿佛置身於大浪中的孤舟之上,心臟劇烈地跳動著。緊張到渾身僵直,連站都要不能站穩。

「爺,阿笙公……」子到了。

福祿稟報的話沒能說完,背對著院門,站於廊檐之下的挺拔身影已然轉過身。

謝放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稚氣未脫的少年。

阿笙,他的阿笙……

謝放眼底一派恍惚神色。

原來阿笙兩邊的臉頰曾這般圓乎過麼?

少年白白嫩嫩的臉頰中透著些許緋色,宛若雪白中點了一團粉的糯米軟糕。

鼻尖泅出了一點的汗,臉頰紅撲撲的,眼睛卻是極黑極亮,像是被一場春雨浸潤過後的溪澗黑石。

不像那些年……臉瘦得近乎脫相。

不變的是,即便拖著他這麼一個大的累贅,阿笙的眼睛依然很亮。

總是彎著眉眼對著他笑,露出一對深深的酒窩。像是這個世間無任何煩惱之事,每日都是笑吟吟的模樣。

可那個時候,為了照顧他這個廢人,阿笙已是將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當了,每日還要起早貪黑去做早點的營生。

太平年歲,底層百姓謀生尚且不易,何況是那時早已不再是長慶樓的少東家,又是在兵荒馬亂的時局討生活,還帶著他這個廢人的阿笙,各中艱辛可想而知。

因著只看了謝二爺一眼,便慌忙地低下了腦袋,阿笙並沒有注意到謝放漸紅的眼眶。

他走到院子的圓桌旁,打開食盒,將裡頭的桂花杏花奶酪、荔枝腰子、甘棠燉百合……一一擺好。

阿笙特意將動作放慢了一些。

為的就是能夠跟二爺多待一會兒。

有時候趕上爺心情好,會在他擺盤的時候,跟他聊個幾句。

會問他家裡的一些事情。

比如爹爹這長慶樓在符城開了多長時間了,家裡都有什麼人,阿笙,是哪個笙,全名叫什麼。祖上便是符城人麼,還是從他鄉遷往此地?

有時,還會極大方地賞他幾個銀元。

今日爺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阿笙心想。

從他進來到現在,爺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以往,便是有客人在,二爺都會笑吟吟跟他說上一句,「阿笙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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