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床大姐睡覺打呼,鼾聲如雷。
大冬天的,宋漁卻覺得心中燥熱不已,實在躺不住了,她乾脆翻身坐起來,確認過馮秀美的狀態,披著外套走出病房。
走廊此刻安靜到了極致,只留幾盞等散發著微不足道的光,顯得更加寂靜幽暗。
宋漁一路穿過走廊,最後坐在鄒勇軍上午坐過的椅子上,看著兩側電梯顯示屏上發著幽幽紅光的「1」,腦中閃過的卻是二十幾年來,母女間相處的點滴。
馮秀美會給她扎漂亮的小辮,買最時興的公主裙,會在每個潮濕燥熱的夜晚,坐在衛生間的小板凳上給她洗澡。
小時候,家裡的條件並不算好,熱水器都是後來安的,在那之前,她洗澡都是用一個大紅盆,夏天為了防蚊,馮秀美就在盆里倒幾滴花露水,清涼涼的。
工作性質使然,宋永長一年到頭在家的日子不超過兩個月,馮秀美獨自把她拉扯大,又當爹又當媽。
人大約都是這樣,總是忽略那個付出最多的,因為習慣了。
……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漁站起身,踩著月色,重新回到病房。
剛坐下,突然聽到空中飄來一聲呼喚:「小漁。」
她趕緊起身,走到病床邊,俯身詢問:「我在,媽,怎麼了?」
馮秀美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宋漁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把枕頭豎起來墊在她身後:「這樣行嗎?」
「沒事。」馮秀美拍了拍她的手:「你坐下,媽有話想跟你說。」
「太晚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不行,就現在說。」
馮秀美還是那個馮秀美,性格強勢,脾氣火爆,決定的事不容反駁。
顧及到她的身體,宋漁怕又惹她生氣,順從地坐到床邊:「我聽著,你別激動,慢慢來。」
「有件事埋在我心裡很久了,我本來也沒打算告訴你,可躺到病床上,忽然就想通了,又不是我做錯事,我憑什麼吃這個苦。」
宋漁沒懂她什麼意思,默默聽著沒有搭話。
「萬一我出不來……」馮秀美沒說下去:「我不想到死都跟我女兒隔著一層。」
宋漁皺了皺眉,輕輕喊了聲:「媽。」
馮秀美繼續說:「我知道你爸死了,我又嫁給你鄒叔,你心裡彆扭。但我沒做對不起他的事,我問心無愧。」
「小漁,那年,你知道為什麼家裡來了那麼多要債的嗎?」
宋漁微怔,喃喃道:「不是船工家屬嗎?」
「是,也不是。」
聽到這話,宋漁終於察覺出不對:「什麼意思?」
沉默幾秒。
馮秀美才又開口:「他在外面賭輸了,那些人里,還有來要帳的。」
第70章 奶茶 「因為覺得某人可能想我了。」……
宋永長在外面打牌, 就是宋漁高二升高三那年,禁漁期,他經熟人介紹到外地打工。
最初是隨便茶餘飯後隨便玩玩, 打得也不大。
但人心不足蛇吞象,輸了想贏回來, 贏了就還想贏,賭注也越來越高。
最後積攢了十幾萬,差點成為壓垮這個家的最後一根稻草。
幸好還有那一紙保險。
功過相抵, 人都死了, 馮秀美也不想再說什麼, 畢竟剩下的人還得繼續活著。
直到遇見鄒勇軍, 生活好像又有了新的希望。
別看他人長得粗,其實心特別細, 會在她過生日時給她做家鄉菜,會陪著她下樓遛彎。
馮秀美活了大半輩子,好像才感受到來自婚姻的溫暖。
女兒和爸爸關係好,所以心裡彆扭, 她都能理解。
可是因為他,母女倆越走越遠了。
生死面前走一遭, 馮秀美不想再這樣下去。
萬一她要是真不行了呢?總不能到死都還在跟女兒彆扭著,她怕自己死不瞑目。
宋漁怔怔出神,腦子裡亂得像鍋粥, 半天憋出一句話來,聲音沒根似的飄在空中:「你之前怎麼都跟我說過。」
馮秀美輕輕笑了聲:「沒事跟你說這個幹嘛。」
「媽……」宋漁喃喃喊道。
「行了。」馮秀美安撫性地拍拍她的手:「不早了, 快睡吧。」
說這話時,她的語氣特別輕鬆,好像終於卸下了壓在心頭許久的那塊巨石。
宋漁卻是睡不著了。
她扶著馮秀美躺下, 而後回到摺疊床上,仰面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出神。
寥寥數語像是被鐫刻到了磁帶上,在腦海中不停地循環播放。
直到此刻,宋漁依舊很難把宋永長的名字和「賭博」兩個字聯繫到一起。
印象中的父親性格和善又風趣,整天一副笑模樣,好似永遠不會與人交惡。
從她有記憶開始,父母就沒吵過架,連紅臉的次數都很少。
鄰居們誰沒羨慕過他們家的氛圍。
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樣的?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瑟瑟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