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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思洵唇角往上一勾,聲音放輕卻無端令人心驚,「手上沒人沒關係,我去要就是了。」

「你打算問誰要?」

「還能有誰,咱爹難道不該派人保護我嗎?」趙思洵冷笑道,「我的命再不是命,若一到大慶就屁咯兒,他也別想好過!」

鹹魚不翻身,鯉魚才能躍龍門,想擺脫困境,只有奮力一躍!

可話雖如此,該怎麼要,什麼時候要,卻是一門學問。

以望帝自負且多疑的性格,若是趙思洵直接開口求,給定然會給,可結果一定不會讓他滿意。

最好的辦法便是讓後者主動給,愧疚地給,這就需要趙思洵耍點手段了。

王府剛剛搬遷,高山正帶著下人進進出出忙活,帝王的賞賜加上各家送來的賀禮琳琅滿目,一時半會兒收拾不完,能用的一一擺放出來,不能用的就收進庫房裡,一直忙到深夜高山才稍稍喘口氣。

他是夷山族特地送進宮給趙思洵的玩伴和護衛,正納悶著這麼長時間後者竟沒找他,結果一進寢殿,就見到趙思洵正挽著袖子翻箱倒櫃,將一口口堆疊的箱子打開,地上全是翻扯出來的衣裳物件,於是納悶道:「殿下,您在找什麼?」

趙思洵抬起頭,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問:「高山,我那隻塤看見過嗎?」

「塤?」

「就那個三水長老給的陶塤。」趙思洵想了想,「我記得你收進這裡了,我怎麼找不到?」

高山嘴角一抽,忙將趙思洵扶起來,送到桌邊坐下,倒了一盞茶遞給他,「殿下,那可是雲霄宮的信物,您留著要當傳家寶,屬下怎麼敢隨便放置?我給收到暗庫里了,要不要去取過來?」

趙思洵一邊喝茶一邊催促,「快去快去。」

「那您稍等。」

高山不一會兒就拿回來了,趙思洵坐在桌前,將挽起的袖子放下,就著燭光仔細看著手裡的塤。

陶製,灰白色,因為久遠,表面已經有了些細細的裂紋,甚至還有不小心磕破的地方,若非底部的雲霄二字,就這磕磣的破塤,收破爛都沒人要,也不知道拿去雲霄宮人還認不認?

不過幸運的是,這玩意兒還能吹,更幸運的是,趙思洵會吹。

他玩笑道:「我要是真吹這玩意兒,你說能不能把雲霄宮的人給招過來?」

中原武林四大門,不及天山一雪劍。世間傳言多是誇張的說法,但口氣也忒大了。

不過對於趙思洵而言,不管是望帝還是雲霄宮,只要能引來一個,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塤的音色深幽,婉轉,延綿,無端有種淒涼之美,若是吹得好,甚至還能吹出一種空谷迴蕩的歲月感,共鳴之中令聽者明明不哀卻傷,特別符合趙思洵如今的心境。

於是他拿著這隻古舊的塤,坐在王府最高的屋檐上,夜半寂寥無聲,就著一彎弦月,吹出一曲接一曲的哀愁,傾力表達著他的孤獨悲哀和惶恐迷茫。

夜深人靜,酣睡之中,突然傳來絲絲縷縷的曲調,綿長悠遠,淡淡哀婉,並不吵鬧,甚至對助眠有所奇效,但就是容易引發不太美妙的夢,那些被刻意忘記的幽怨遺憾,那些想見卻再不能見的人齊齊伴隨著塤樂入夢而來。

而那些還未入睡,卻聽著這宛轉悠揚之聲,怔愣出神,等一曲結束,忽然抬手摸一摸臉頰,卻不知什麼時候已是淚流滿面。

高山站在屋檐下,抬頭望著對著月光吹塤的趙思洵,眼眶難以抑制地濕紅起來。

他是夷山之難中被聖女帶進山躲過殺害的幼童之一,曾親眼看見過那慘絕人寰的屠殺,幾乎所有的青壯男子都死了,將夷山族的輝煌和傳承幾近斷絕。二十年來,所有倖存的族人都在盼望恢復往日繁榮,然而扛起這項使命的卻是年幼的趙思洵。

沒有人問過他累不累,好像在他代替母親接過族人生存的重擔之後,就變成了理所當然。

別看今日搬進王府,來往賓客眾多,可那些賀喜之聲中的幸災樂禍,誰聽不出?然而趙思洵卻彎著嘴角,眼眸帶笑,彬彬有禮又客客氣氣,仿佛真的沒一絲怨懟,如同以前那般讓等著看笑話的都覺得自己無趣,然後沒人事般帶著趙思露欣賞府邸,似乎對一切遊刃有餘。

可事實上,他內心不痛苦,不悲哀嗎?但又能與誰能說?

似乎只能寄於這隻塤了。

高山一路陪伴,在今夜那塤聲之中,終於忍不住哽咽出聲,他每每替趙思洵思索,都覺得前路太難,太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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