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特別冷,這雪一下就是一天一夜。
第二天醒來時南扶光聽聞昨夜淵海宗宗主命星隕落,原本煉器閣少閣主肖官繼位,上任宗主之位,一併接收古生物研究閣後續整改,收拾爛攤子。
繼任儀式邀請了許多當日在洗塵宴中受驚修士,包括南扶光在內。
這些天發生什麼事大家都知道,也心知肚明若不是雲天宗施壓這林家父子不一定落到今日這般野狗不如田地……
她恨淵海宗,恨得要多深有多深。
面對雲天宗大師姐可能會降下的滔天震怒,前來傳話的弟子頭也不敢抬。
沒想到等了許久,只等來雲天宗大師姐一句:「知道了。」
走出房門,他深呼吸一口氣,頗有劫後餘生之感。
……
南扶光未耽誤許久,看時辰差不多了便起身前往淵海宗,此時雖為辰時但烏雲黑壓壓的,陰天,撐起一把傘她跨出門檻。
打從街邊經過,這般大雪天並未影響商業街的熱鬧。
只是大街上的氣氛到底是變了。
凡人大約也是聽見了一些風聲,「修士洗腦我們哩」「要將凡人變作供養他們的那棵樹的養分」之類的話……
牛馬不是不能當牛馬。
但搞勞務詐騙還是不行的,否則年底哪來那麼多拿著砍刀的農務工向地主老爺討薪說法?
雲天宗大師姐一襲白色道袍幾乎與這天地間混作一體,走過商業街時總感覺從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比往日多一些……
當她經過一家賣糖葫蘆的攤,攤主的吆喝聲就沒了。
幾個身著棉襖的孩童手中捧著熱騰騰的肉包子,追打笑鬧從她身邊經過,此時一個孩童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嗲著聲音道「姐姐對不起」,南扶光剛道一聲「沒關係」,小屁孩抬頭看了她一眼,臉色就變了。
「是臭道士!臭道士要吃我!」
他尖叫一聲跑開。
尖叫聲在五六個小屁孩中此起彼伏,連帶著商業街的攤販都開始警惕地盯著南扶光就好像她下一瞬真的會張開血盆大口吃人。
舉著油紙傘站在原地,南扶光木然地接受著半條街的洗禮,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往日這街道上來來往往的淵海宗弟子今日幾乎不可見……
那日她逛的那家打著淵海宗旗號的鐵鋪也大門緊閉。
南扶光又往前走了幾步,大約是數個拐角她又聽見那群小屁孩的笑鬧。
這一次他們在無人問津的角落圍著牆角跟一個突兀的凸起,那似乎是一個人,凌亂的頭髮與骯髒的衣服,衣服是尋常材質的道袍,若非有一定修為的修士根本無法禦寒,那人腦袋死死埋在膝蓋下,這會兒在他跟前,那個尖叫著要被南扶光吃掉的胖小子正拉著褲衩對他呲尿。
寒冬中小孩淡黃色的液體冒出陣陣白眼。
他們幹完這事兒,歪著腦袋看著毫無反應的那一團人,最開始滿臉警惕,等確認他不會有任何反抗,轉身歡呼著一擁而散。
街角一下安靜下來,唯有寒風凜冽之音穿堂而過。
緩步至牆根,手中的油紙傘不曾傾斜,她低下頭,看著大雪中身著單薄麻布衣縮成一團,幾乎要被白雪掩埋的人。
她沒說話,然而那顫抖著的人卻像是認出了她的長靴,那張青白狼狽的臉從膝蓋中抬起,雙唇起皮,眼皮發紅髮腫,飢餓與渴讓他喉嚨緊繃,幾乎說不出話。
林火對視上雲天宗大師姐的眼,無聲沖她笑了笑。
其實南扶光有一瞬間的恍然。
毫無來由地,她想起了初至雲天宗那日,淵海宗古生物研究閣少閣主出現在她房門外——
也是這樣坐在輪椅上笑著仰望她。
他向她邀功問她是否喜歡他特地給她安排的住處;
給她遞上一把尋常修士一輩子不一定能看上一眼的仙器;
得意地告訴她,若他有朝一日能夠站起來的話,古生物研究閣便能參透長生不老的話題。
那時候她想,哪來的白痴二世祖。
現在她也是這麼想的。
「別這麼看我啊。」腳下,白痴二世祖緩緩道,「怪他娘狼狽的。」
嗓音嘶啞得可怕。
雲天宗大師姐沒理他,似跟他多說一句話都覺得多餘,半晌,只從乾坤袋中掏出一把劍鞘,黑色刀鞘銘刻梵文,其中又以翠鳥鮮藍鳥羽點綴……
精巧金貴。
是上一次在裁縫鋪林火大大咧咧拍在櫃檯上的那把。
「還你。」
南扶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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