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無理取鬧。」陸靖只覺得他說不通,有些煩躁起來。
江隨看著他,輕輕眨了下眼,不回應他,繼續問:「哥,那你知道我為什麼,能做到嗎?」
陸靖微頓。
「在遇上阿鳶之後,是因為她不喜歡。」江隨微垂睫,下意識地彎了下唇,「因為我明白,林叔叔雖然從沒想將阿鳶養成乖順聽話的性子,但他不會允許別人,犯觸及律法底線的,原則性的錯誤。」
「但在那之前,」笑意一淡,江隨抬眼,「是因為我知道,我一旦踏錯了,沒有任何人會為我兜底。」
「所以,麻煩你們和從前一樣,別管我。」
陸靖呼吸一滯,捏了捏拳。
他不知道,江隨平時在生意場上談判時,是否也是這樣一副,遊刃有餘又成竹在胸的模樣。
他只是仿佛忽然意識到,那個記憶里小小的男孩子,其實早就長大了。
「顧家原本該繳的罰款,」江隨像羅列條款一般,向他陳述,「那是他們本該承擔的後果。至於因為其它原因導致的經濟損失,我會一應承擔,不會讓顧家過不了這一關,也不會讓你和鄭老師難做。」
陸靖突然有些難受,盯著他問:「你這是何必呢?」
看這一早就準備善後的樣子,陸靖都不知道,他折騰這一通,天怒人怨也落不到好的,到底是為了什麼。
江隨頓了瞬:「我願意。」
陸靖有些無奈地笑了聲,問他:「江隨,你怎麼就,這麼能藏得住事兒呢?做了為人家好的事兒,你不說。做了人家不喜歡的事兒,你也不解釋。你到底什麼時候,能改改你這毛病?」
江隨一滯,突然有些茫然,動了動唇,眼神有些虛焦,無意識地低聲道:「我就想她過得好,我就想,她開心,我沒想過……要證明什麼,或者,得到什麼。」
陸靖是真有些不知道拿他怎麼辦了,只好問:「那你現在,到底要做什麼。」
江隨喉間一哽,滯澀地,執拗道:「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和她在一起。」
陸靖眯了瞬眼,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有些來火,語氣有些重地說:「那你從前不好好珍惜!」
江隨眼眶一下就紅了,像頭被人在傷口捏了把鹽的猛獸。
「你們都能犯錯,輪到我,就成了十惡不赦,是吧?」那蘸了鹽粒子的慘痛滯後地傳來,激得他吼道,「那陸靖我告訴你,我後悔了!我後悔了行嗎?!」
又像被困在迷霧裡,執著地找不到出路,只好低下頭來,盲目地嗅聞傷口落在荊棘灌木上的血腥氣,以為那就是自己來時的退路,沙啞無力道:「我難道,不想像顧淮一樣嗎?可是你們哪個,給我那樣的機會了?我也知道錯了,我會學,我會改的。我就想……就想為自己爭取一個機會,這都不可以嗎?」
他知道,曾經保護他,跟著他一道長大的那層殼,已經會傷人。
所以他會把那層帶刺的殼敲碎,剝離。他只想要阿鳶……等等他,別放棄他。
陸靖一下失語,瞥了眼他額發間,蜿蜒而出的殘疤,咬了咬牙,終於道:「我不插手,但也不會幫你。」
又道,「別失了分寸。」
良久。
「哥。」江隨肩線一瀉,仿佛被鋪天蓋地的疲憊淹沒,輕聲對他說,「謝謝。」
江隨離開後,陸靖仍站在院子裡,沉默地擺弄了會兒打火機,還是給自己點了根煙。
其實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江詠麒那麼怨恨江隨。
明明他的童年記憶里,雖然父母聚少離多,偶有爭吵,總還算是有溫馨和相愛的時刻。對他,也向來不錯。
他不明白,真的是再次懷江隨時,母親生了病,所以控制不住地,怨恨起她認為讓她痛苦的人嗎?
還是因為後來,她將對父親的不滿與怨懟,轉嫁到了沒辦法逃避,沒餘力還手的江隨身上。
他只記得那一年冬天,三四歲的江隨在離開時,無哀無喜地問他:「哥哥,你會接我回來嗎?」
13歲的陸靖,壓下心裡的酸澀與不舍,騙他說……會的。
江隨被送去江家的第二年,其實……給他打過一次電話。
他聽見電話那頭,稚嫩而熟悉的聲音,再次同離開時那樣問他:「哥哥,你會接我回去嗎?」
「會的。你……再等等我。」陸靖這樣對他說。
電話那頭,安靜了許久。
直到浮起一聲很輕的笑,低低向他說:「好。」
那時候的江隨,不知道他在騙他嗎?
他什麼都知道。
那是他看著長大的小孩兒。
因為母親生下他後,抑鬱痛苦的症狀似乎已經嚴重到了,看見江隨就要失控的地步,所以還沒滿月,他就被送回了北城。
爺爺奶奶雖然也很喜歡他,但照顧他的,畢竟是保姆。和江隨在一起時間最久的,還是那時仍在上學的他。
他看著那么小一團漂亮的人兒,長到能抱著他的腿,仰著腦袋叫哥哥。跟個小姑娘似的好看。
他又怎麼會不知道,那樣早慧的小孩子,其實什麼都明白。
但他依舊期待著,期待著他的哥哥有能力、能做主的一天,會去接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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