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林鳶,已經能做到不太在意陌生的眼光,但當時,卻是做不到的。
初到陌生環境的拘謹和不自在,讓她不自覺地低下頭,目光不朝任何人看,加快腳步。
某一簇的笑鬧聲,忽地一熱。
明知不該是在笑自己,林鳶還是更急切起來。
那幾人笑搡間,有個男生不緊不慢地,朝她這兒退了兩步。
林鳶躲避不及,額頭磕到他肩胛骨。悶地一聲。
周遭一陣鬨笑。
顧不得額角抽痛,她驀地有些惱,卻是窘迫更多,沒抬頭,側身想讓過。
那人卻不知怎麼轉過了身,也朝她讓的那側挪了一步。
林鳶再讓,他也讓。像在狹窄巷道里遇上的自行車,永遠同頻。
笑聲仿佛更大了。
林鳶是真的惱了,抬頭想和他對質,為什麼要擋住她去路。卻在目光觸上那雙無辜的、又似笑非笑的琉璃眼時,血液一下湧上臉頰,熱得發燙。
她竟落荒而逃——撐著沉著的步伐。
終於踏進自己班級,老師還沒來,林鳶挑了個靠走廊的,班級中後段的靠窗位置。
兩張課桌拼起的雙人位,她坐進去。
若是雙人位,她
總喜歡撿靠窗或靠里的坐。譬如公交車,譬如食堂。如果有陌生人想坐,無需徵求她的意見叫她借過。
還沒領書,林鳶拿出帶來的單詞本,攤上課桌,心不在焉地默讀。
身邊沒消片刻,籠下個人影,椅子被拉開,一股有些熟悉的,少年特有的,夾雜著皂香的味道襲來。
少女心跳一漏,機械地轉頭。
卻看見他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她剛剪短的馬尾——像戧禿的雞尾巴似的一搓頭髮。
莫名其妙的沒來由的羞惱,讓她臉上似乎還餘留著剛剛走廊上的怒氣和窘迫。
仿佛在問:你為什麼要坐在這裡。
少年沒惱,反忽地輕笑起來,細碎氣息在他胸腔間起伏,仿若窗外槐葉擺弄的碎光。
林鳶聽見他說:「我就認識你啊。」
慵懶的,帶著點兒不拘形跡的隨性,卻好似異常篤定的聲音。
「我……」心跳陡然,林鳶像被人驀地握住尾巴的貓,一身不甚柔軟的毛要炸不炸,警惕地看著他,「我們什麼時候認識了?」
「嗯?」少年漂亮的眉眼微揚,戲謔般淺笑,「剛剛在走廊上沖我發火的,不是你嗎?」
林鳶怔愣,有些羞窘,有些慶幸,又有點兒沒來由的失望。
她其實,不是第一次見他。
她見過他。
那個馬背上的,小白楊一樣的少年。
她慶幸比如今更窘迫的林鳶,沒有叫他記住。又似乎失望於——原來那樣的自己,真的毫不起眼。
轉過僵硬的脖子,林鳶沒再理他。
後來的後來,林鳶問過他:「明明班裡也有你認識的同學。」一中的初中部,也有很多考上一中的。
那廝漫不經意:「我坐下之前,的確只認識你。」
「……行吧。」她勉強接受般。
卻不知道為什麼,有種奇怪而隱秘的,小小的歡喜。
…………
「就是沒位置了,然後他就別無選擇,坐在了我旁邊。」林鳶一臉「就是這麼乏善可陳」地對她說。
「就這?」餘一欣很不服氣地梗起脖子。
「對啊,不然你以為呢?」林鳶笑,想去拿酒壺,指節卻有些不自覺的麻木,她捏了捏手。
「……」餘一欣無語,拿起燙熱的黃酒,給她倒了滿滿一杯。
林鳶和她碰杯,笑著抿了一口。
倆人喝到最後,林鳶還沒多少感覺——她酒量莫名很好,還沒試探出自己的底線。
當然不放心這樣的醉鬼自己回家。
結帳後,林鳶攔了輛車,將餘一欣塞進后座,又跟著上去。餘一欣已經困得不行,一下把腦袋磕到她腿上,和從前上學時喝醉了一樣。
林鳶有些好笑,和司機說了地址,將她腦袋放好。
餘一欣往她懷裡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安靜下來。
車行半路,睡得迷迷糊糊的女孩子,突然叫她。
「小林子。」
「嗯?」
「我要回家了,」懷裡的女孩像夢囈,呢喃道,「我以後,不待在北城了。對不起……」
林鳶一滯,心臟有一瞬的空虛。
許久後,林鳶抬手,溫柔地將她貼到臉上的,潮濕的碎發掠到耳後。
車廂電台里,那首餘一欣最喜歡的粵語歌放至尾聲。
——善良人埋藏著最壞的心眼,妄想一天你們會散,會選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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