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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女兒……媽媽對不起你……」

小滿將下巴埋在母親不住顫抖著的肩膀,緩緩闔上空洞的雙眸。

她早已習以為常。

她的母親,曾以死相逼換來了她上學讀書的機會,卻又在她上學之時為她取名為「厭女」。

從受害者到加害者,不過一念之間。

——她恨她,卻也愛她。

這樣畸形的母女關係,一直維持了整整十三年。

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小滿發現母親開始學會了順從,她的眼神逐漸變得無神,目光呆滯麻木。

像是被這個惡臭的世界裹挾著,一步步走向無盡深淵。

——掙不脫,也逃不掉。

-

一切都在小滿十三歲那年結束。

一次放學回家,小滿無意撞見自己父親與鎮上一個有夫之婦在床上糾纏不清。她親眼目睹二人肉|體間嚴絲合縫的接觸,耳邊迴蕩起他們放浪的呻|吟。

天旋地轉。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覺得噁心。

小滿沒有猶豫,當即將這件事傳得人盡皆知,父親出軌人妻的遮羞布被她親手撕碎。

那天晚上,父親和母親吵得不可開交。

這是時隔不知道多少年,母親破天荒地和父親吵架。累積已久的恩怨在這一刻徹底爆發,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隔著一面牆,小滿在昏黃的燈光下寫著日記。耳邊傳來父母破碎的隻言片語,泛黃的紙張上密密麻麻只寫著相似的語句。

——

2016年3月6日,小雨。

下雨了,有些冷。

我想離開這個噁心的地方。

今天放學回來母親主動跟我說話了,她勸我要好好聽父親的話。

我沒有理她,她扇了我一巴掌。

……

2016年7月2日,天氣晴。

心情比雨天還要糟糕,我要離開這令人作嘔的地方。

今晚父親又喝多了酒,我看見他拽著母親的頭髮把她拖進了房間裡。

治跌打損傷的草藥又沒了,明日打豬草時再尋一些。

……

2016年12月26日,天氣陰。

父親和鎮上那個長舌婦好上了。

好噁心。他們吵個不停,鍋碗瓢盆和砸東西的聲音層出不窮,既噁心,又痛快。

我一定要逃出這座深山……

——

「砰——!」沉悶的一聲巨響。

小滿筆尖一顫,嘈雜的聲音戛然而止。

寂靜,仿佛死一般的沉寂。小滿僵直了身子,一股寒意湧上心頭。

身後的房間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小滿緩緩轉過頭,剛好房門打開,父親站在門口,猙獰的面容上濺滿了鮮紅的血。

-

母親在小滿十三歲那年,失足跌落山崖,摔死了。她的屍首被父親抬回來時,早已面目全非。

所有人都知道母親真正的死因,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多嘴。

為了避免落人口舌,父親還是極不情願地為母親舉辦了一場樸素至極的葬禮。

幾張白色的塑料布,一座臨時搭的棚子。棚內點著昏黃的油燈,映照著小滿蒼白的面孔。

大棚中央躺著一副棺木,這幾天下了暴雨,棺材底部的木板早已被雨水浸濕,發霉的木頭長出斑駁的青苔。

多虧這幅沒人要的破棺材,才讓她母親不至於草蓆一裹便草草下葬。

母親沒有遺像,棺材前的桌子上只擺著一個牌位。靈牌前放著一盤水果和糕點,左右各立著一對燃燒的紅燭。

紅色的燭光撲朔忽閃,扭曲的光影映照在靈牌上。小滿盯著上面「陳賤女」三個字,目不轉睛。

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腳底升起,擴散融入四肢百骸。

——她的母親被吃掉了。

小滿仰頭,頭頂綻開著一朵白色紙花。

-

母親死後的一個禮拜,小滿輟學回了家。父親找來村里最愛說閒話的老婆子,與她商議著,要將小滿嫁給村里那個肥頭大耳的弱智兒。

老婆子嫌小滿年紀太小,只願意拿出父親提出的一半彩禮。父親站在門口,和老婆子討價還價,商量著彩禮錢。

父親不耐煩:「兩千塊,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當年的本錢都要不回。」

老婆子擺擺手:「你這丫頭子才多大,要過去還不得養個幾年?吃穿住行不要錢吶?只能出一千!」

父親「嘖」一聲,「一千八!我養她這麼多年,不能再少了!」

「這樣,你我各退一步,頂破天一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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