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霜是從不願說自己的心事的。
作為大理寺卿,她要做的就是公正地處理每一起案件。
而世間事也並非是非黑即白的。
當她審到像吳顯貴這樣,有令人唏噓的原因卻還是犯下大罪之人的時候,黎霜總是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自己的感受。
那種空蕩蕩,像有什麼東西堵在心裡一樣的感覺,她從沒和任何人說過。
夜裡輾轉反側,掙扎了一遍又一遍。
無論內心怎樣狼狽,怎樣潰不成軍,第二日出現在朝堂眾人面前的,仍舊是那個剛正不阿,鐵面無私的大理寺卿。
可是在這個萍水相逢,並不很熟識的人面前,她第一次動搖了。
但這個想法很快被黎霜否定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頭腦風暴一番後,還是決定將事情的來去脈告訴裴晏。
吳顯貴本是涼州人,靠賣豬肉為生。
但涼州偏遠,那裡的百姓大多貧困,連大字都不識幾個。
吳顯貴和妻子商量後,決定就算砸鍋賣鐵也要自己帶著兒子吳天耀跋涉三日去往長安定居。
在那裡,吳顯貴很快謀了份差事,在長安東頭一戶有臉面的人家裡做長工。
挑水砍柴,照顧牲口,不可謂不辛苦。
主人家好心給吳顯貴的休息時間,都會被他拿來重操舊業,在街邊支起一個攤子,大聲叫賣豬肉。
吳天耀被吳顯貴送去了私塾。
那裡的孩子非富即貴,吃穿用度無一不是最好的。
而在這一群富家子弟中顯得格外寒酸的吳天耀便「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學子們調侃欺辱的對象。
不是今日毆打吳天耀,扯壞他的衣裳,便是明日打濕他的課業,害他被先生責罰,一日都不能進屋上課。
吳天耀不是沒想過告訴吳顯貴,可是每次當他要開口時,吳顯貴那破爛骯髒的衣裳就會提醒吳天耀:爹幫不了他。
所以吳天耀選擇隱瞞了這一切,不給吳顯貴添麻煩。
可是無限的容忍只換來了那些少年的變本加厲。
在一年前冬日的某一天,在那個大雪紛飛,寒涼徹骨的冬日,吳天耀也沒有預料到那一切。
他走在私塾里一條結了冰的湖邊,低著頭,想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因為那群富家子弟正朝自己走來。
「喲,瞧瞧這是誰」
「涼州佬哈哈哈哈……」
吳天耀躲避不及,被眾人推搡間,湖面傳開冰塊破裂聲。
眾人朝聲音來源看去,只看到了湖面上被砸破的一個小洞。
「我的玉佩!」
一少年急道:「吳天耀,都怪你!快去給本少爺撿上來!」
吳天耀不說話,也不動作,很快就激怒了那個少年。
眾人指責著吳天耀,推搡著就將他往湖邊逼去。
吳天耀一個不留神,隨著冰塊破裂的巨大聲響,他「撲通」一聲便掉入湖中。
喧鬧的眾人頓時噤了聲,看著那湖面上的缺口,都有些害怕。
都是十二三歲的孩子,總歸是沒見過這樣的場面的。
一人小心地開口道:「他,不……不會死吧」
丟了玉佩的少年抖著聲音,忙後退了幾步。
「不……不是我乾的!不是我乾的!」
話畢,還有人小心地向前挪了幾步,探過身子想從那塊缺口下看出什麼。
可也只是一瞬,那人就退了回去。
「快走啊,等會兒就被夫子發現了!」
一人出了聲,眾人很快跑開了。
而在攤位前邊賣豬肉邊等著吳天耀下學的吳顯貴,等到天黑都未見吳天耀的身影。
他有些焦急,挨家挨戶地敲了吳天耀同窗們家中的門,沒有一個是應了的。
而唯一一戶應了的人家的孩子,只是告訴吳顯貴,他看到有人將吳天耀推下湖,後來就再也沒回學堂。
吳顯貴如聞霹靂,瘋了似地奔到那處湖邊,卻什麼也沒發現。
原先被砸破的冰面已然恢復,什麼也看不出來了。
吳顯貴不管不顧地鑽入湖中,在徹骨寒潭般的湖水中遊動著,不顧一切地鑽進了湖底。
他看到了吳天耀的屍體。
手中還死死抓著已經被泡爛的書。
公堂之上,吳顯貴聲淚俱下,用自己到處走動得來的線索控訴了幾個富貴人家的公子,要衙役給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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