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雪, 從來都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她痛苦，她難受，她不斷地自我折磨，她想要躲回潭底，再也不去奢望那耀眼的光。

可是命運弄人，偏偏讓她在陪同老闆吃飯的時候，讓她發現了自己才華橫溢的老闆竟然是那顆珍貴寶石的嫂嫂。

不過也對，寶石和寶石是一家人，這才是正常的。

可是她忽略了，她對謝靈這塊寶石的念頭是多麼與眾不同，那不是普通的欣賞和喜歡啊。

這神奇的巧合，又讓她有了靠近她的機會，餐桌不過兩米長，她與她的距離也不過兩米長，可卻似隔了千萬里。

一餐的時間，她的心間浪潮翻湧，可她明白，那都是多餘的，所以她小心克制，極力壓抑，只為了告別時可以波瀾不驚。

意外的是，老闆居然讓謝靈送她回家，更意外的是，路上她們出了車禍。

生死之際，有人將她擁進了懷裡，謝靈抱住了她，那一刻她想，謝靈對她可能並不是她所想像的那樣悲觀吧。

可是下一秒，她又記起，謝靈對待身邊人時的樣子。

一個心思細膩，又會照顧別人的人，在這種時刻保護她，也可能和什麼喜歡不喜歡，沒什麼太大的關係吧。

後來，她就磕到了腦袋，沒了意識。

再醒來，她什麼也不記得了，只看到了那個滿身金光，表情哀傷，又讓她不受控制想要靠進的人。

給自己做檢查的醫護人員說那是她的未婚妻……

未婚妻？多好的稱呼，多好的關係象徵，這不就是她想要的嗎？

所以她相信了，就算那人給出了解釋，也沒關係，只要能和她掛上鉤就好了，哪怕現在不是，將來是也行。

她還真是會做夢，會自欺欺人，會趁機享受呢。

所以，在聽到她要照顧自己，帶自己回家的時候，她無比欣喜，不管不顧地跟她回了家。

……

回憶梳理到這裡，紀雪蜷縮成一團的身子稍稍舒展。

原來如此，這些日子本就是她偷來的，所以都是活該啊。

她用力揉著眼角，連做了好幾次深呼吸，確定自己不會再哭以後，她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

她緩步走進浴室，用溫水洗乾淨沾滿了咸淚的臉，看著鏡子裡那雙布滿血絲，微微腫起的眼泡笑了。

她想，夢該醒了，黑泥該回到只能仰望光亮的潭底了。

……

謝靈是個很好的人，她不該用她對自己愧疚來綁架她，什麼照顧，什麼訂婚，都不過是因為她在她的車上出了事故，傷了腦袋。

現在，她好了，謝靈也不該再為那場意外負責。

何況，本來也不是她的責任。

打定主意，紀雪看了眼放著兩人洗漱用品的台面，深吸一口氣，將那個陶瓷的牙杯沖洗乾淨，又把自己用過的牙刷丟進垃圾桶里，最後抽出一張洗臉巾沾上消毒洗手液把洗手台面的死角擦洗乾淨。

台面被擦洗得反了亮光，她心滿意足地洗乾淨手上的泡沫，然後擦乾水漬。

從洗手間裡出來以後，她換回了往日裡穿過的衣服，然後她把從謝家那裡收到的所有禮物都裝進了謝靈媽媽給她的包里。

包被放到了浴室門外正對面的斗柜上。

紀雪站在斗櫃前，猶豫著看向那部剛剛被她放進包里的手機，想想還是拿了出來，片刻後，她又拿出了那張謝靈塞給她的卡。

卡里是有錢的，是謝靈給她的，但是她從來都沒有動過，現在她對著卡號往裡面轉了十一萬。

轉帳成功的那一刻，紀雪暗自慶幸她有存錢的習慣，不然，眼下她還真是還不上。

做完這一切，她看了眼時間，剛剛晚上九點半，她坐到床對面的沙發椅上，床單被子她都整理過了，她不想再弄亂。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十一點整，她起身，儘可能小聲地打開了門，走了出去。

一如上一次她離開時那樣，她包攬了所有的過錯，她滿懷歉疚，想要靜悄悄地離開。

她給謝靈留了一條定時消息，裡面寫滿了她的歉意，對她的，對那碗雞湯的。

紀雪從房間裡出來，穿過過道，除了手機，什麼都沒拿。

她穿著柔軟無聲的棉拖鞋，從過道走到客廳，又從客廳轉進玄關，最後手放到了黑色智能鎖的門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