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野再次開闊起來,謝為知心下滿意,她收回目光,突然發現除了坐下的天使,剩下的三個人蹲著或半跪在她周圍一圈。如果這些人不是背著她玩蘿蔔蹲,謝為知也給不出其他的解釋了。
但是她沒有說話,大家這麼做應該有自己的想法吧,舞台上站太久站累啦?就先這樣以為吧。
謝為知再次說服了自己,她這時想起來,旁邊還有一個空位,還有一個人能夠坐到座位上。
察覺到上方掃過來的目光,肩頸處裝飾繁多的深膚「埃及國王」上身動了動,金屬曲面在燈光下變換出了粼粼光斑。他注意到,視線在自己這裡停頓了片刻,隨後她說:「坐我旁邊吧。」
於是他水靈靈地落座,調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以最恰當的角度展現出來。
「非常感謝。」他沉著聲音慢慢說道。
然而座位的女主人並沒有看向他,只是轉頭和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聊他們的工作,日常見聞與有趣的事情,像是在消磨時間,又像是了解著自己圈層之外的事。
一個人說最近去了哪裡哪裡旅遊,了解什麼什麼歷史,接下來每個人好像都對風景名勝感興趣起來一樣——假的。即便生活再乏味無聊,定期去健身房鍛鍊提升吃飯的本錢,看看視頻里粉絲的追捧,此刻都得包裝得光鮮亮麗,表現得自己好像什麼拿得出手的貨色。
謝為知當然不知道這些話到底幾分真幾分假,不過她也無所謂,又不是做社會調研,隨便聽聽看吧。只是有一點她覺得不好,整場表演全部置於露天環境下,即便穿上了一件比較厚實的外套,沒有遮擋的手依然積蓄不了一點溫度。
與她相比,為了使自身顯得挺拔,表演人員的衣物更加單薄。謝為知都有些詫異了,大家真的一點都不感覺到冷嗎?
平常時候,如果沒有別的方式使手部溫暖起來,謝為知一般會把手指貼在自己的脖頸處,犧牲一個部位的體溫去拯救另一個部位的體溫。然而此刻,她思考了一下,把手遞了出去。
同樣半跪,身著騎士制服的演員下意識捧住指尖,詫異道:「好冷。」
謝為知嘆氣:「是的。」
這時候她剝離了一點冷漠與高高在上,嘆著氣的樣子帶著一點淺淡的憂愁,於是騎士便陡然湧起了一份排憂解難的責任。他雙手合起,握住端坐者的手,發現沒有多少效果時,他便帶著手貼在自己的頸部,於是一點溫暖便攀上了謝為知的整片掌心。
啊,暖和——這時謝為知一點意見都沒了,只是靜靜等著熱傳導讓手部溫度恢復。
這完全是她過去習慣的做法,如今謝為知沒有說出口,甚至沒做什麼暗示,但是對方的行為卻和她所想的如出一轍,也沒有因為溫度的刺激而改變表情。即便他為此皺眉也是很合理的事,然而此刻,「騎士」只是垂眸看著地下,用手心捂住謝為知外側的指尖。
隨著熱度一同湧上來謝為知心頭的,是某種奇妙的、幽暗的、再次不好告訴外人的心理活動。坐著的兩人調整了位置,為她擋住湖面吹來的冷風,也擋住了眾人的視線,而一人半跪地上,捂住她的指尖。
所有人低著頭,面色沒什麼改變,依然是那樣溫婉順從的表情,就好像這是一件他們合該做的、不值一提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謝為知的神色變得微妙起來。另一旁,觀眾在主持人的引導下隨著音樂一起律動,人潮如同高低顫動的音波。音樂躁動,湖面靜謐,而處在包圍圈的中心,她安靜地坐在席位上,坐得最穩,最舒適,也只有她背脊挺直。
非常奇怪的,謝為知突然想起了搭子的一句玩笑話——你是皇帝。
「很暖和。」她輕聲說,像是入座時被人拉開了座位,於是禮貌地說出一句:「謝謝。」
然後「騎士」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明明他才是提供幫助的人。
謝為知用金錢買下了自己的未來,她本以為這已經是最妙的事,但此刻眾人的反應告訴她,不止,她的想像力還在被限制。自己可以用資源交換的,其實遠比她想像的多得多。
甚至不需要交換,人們樂意服務。對此,她一半理解一半困惑,世俗現象和主觀想法在腦子裡打架,最後謝為知選擇接受世界的樣子。
大量資金能夠幫助她攀爬到理想的位置,那些難以收集的數據資料、燒錢的材料已不是問題,但依然需要耗費時間去做研究、寫論文,這是無法用錢彌補的環節。然而,在另一個價值尺度上,她能瞬間在人群中登頂,甚至不用付出多少代價。
自己似乎真的被當成了什麼特殊的人,這點讓謝為知感到很稀奇,稀奇到不太能接受。她本以為自己得真正為科研做出一些貢獻,然後所有人才會因她的成就對她多一點尊敬,這樣才是正統的路線。她覺得自己的人生高光處還沒有到,現在的一切熱鬧與簇擁,讓謝為知有一種事情不按計劃來的古怪。
但詭異的是,謝為知也確實有些暗爽,因為她確實不用再貼自己的皮膚,就能感受到這一點恰到好處的溫暖。
謝為知從前自認為「感官」,因為她認同人類的知覺受到主觀的限制,食慾、色.欲是基於本能的事,她也無意和它們抵抗。人還是得活得順心好,但在此之外,她覺得自己的追求還算高級。
好吧,也沒多高級。謝為知一邊感受手心處的溫熱和動脈的跳動,一邊嘆氣,並且迅速地接受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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