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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慢慢治。

厲珩當然會陪著季斕冬。

他們會有十二年,大把的時間,一點點填補那個過於巨大的死寂空洞。

他會帶少年季斕冬去看醫生,去做心理諮詢,做多久都有時間,做多少次都有時間。

季斕冬不喜歡人,他們就去山谷和森林遠足,說不定會在月亮下面找到水潭,在水潭邊上遇到一隻鹿。

厲珩會記得在整死季然的時候把事做得足夠乾淨。

他會陪還是少年的的季斕冬養蘑菇,養一條叫布丁的狗,在遛狗的路上去吃排骨包子……不行,這太單調了。他去學怎麼燉一鍋熱乎乎的好湯,怎麼做讓人牙疼的甜食,怎麼燒壁爐,他明天就去學。

季斕冬可以負責在窗戶的水汽上無聊地畫畫。

季斕冬身體好了,就能去玩雪。

厲珩把嗓子說到嘶啞充血,他必須保持足夠的音量,發動機嘶吼得太震耳朵了,雪花在輪胎兩側飛濺。

冷得鑽心。

季斕冬在他胸口。

垂著頭,很安靜不抗拒,額頭靜靜靠著他的頸窩。

那一小塊皮膚慢慢變得冰冷。

輪胎軋上反光的冰面,方向瞬間失控,厲珩鬆開摩托的手把,抱著季斕冬就地測滾,顧不上摔滑出去的摩托。

後背重重撞上樹幹。

厲珩收緊手臂,口腔里瀰漫開濃郁的血腥氣。

他察覺到自己在劇烈發抖,不是因為疼痛,是季斕冬,他把季斕冬放在雪地上,檢查頸動脈,呼吸,然後快速拉開季斕冬的羽絨服。

他貼下去聽了幾秒,抵住胸廓開始按壓。

季斕冬靜靜躺在白色的雪地上。

雪花落進微睜著的眼睛裡,融化,變成一點淌出來的水汽。

……

……

厲珩看著這雙眼睛。

他在某一瞬有些恍惚,思考究竟怎麼做才對,他遲疑著停下手,凍得失去知覺的指尖去撫摸忘記閉上的眼睛。

季斕冬似乎結束了他的煎熬。

似乎結束了,季斕冬不再疼,不再需要沒完沒了吃苦到離譜的藥,不再需要分辨幻覺和現實。

厲珩輕聲說:「……季斕冬。」

他把沾了雪的季斕冬捧起來,屏著呼吸抱在懷裡,還有新的雪花落下來,掉在季斕冬的睫毛上。

厲珩低頭,用嘴唇慢慢融化掉它們,季斕冬的睫毛很長很密。

他開始思考季斕冬的墓志銘。

之所以輪得到他考慮,是因為這地方多半要被他私吞。厲珩確信自己後半輩子大概也只能孤獨地跟一條恨死他的叫布丁的狗過,活到很老,然後終於死掉,帶著麵粉、排骨和擀麵杖,抓緊時間去蹭一座年輕的墳。

腰側的通訊器驟然發出雜音。

厲珩猝然回神。

通訊器材上有時間,他以為這段走神的工夫很久,但現實居然只過了幾秒鐘。

聯絡的是他手下的探員,他們的運氣不錯,雖然離最近的醫院仍舊有段距離,但半公里外,有輛同樣因為暴雪拋錨被暫時留在那的空急救車。

車上的人已經轉移,器材還在,有藥品,有AED設備。

厲珩低頭看仿佛舒服的季斕冬。

他握住季斕冬的手,苦笑了下,低頭吻住失去全部血色的嘴唇,托著軟墜的頭頸,小心翼翼把氣流送進去。

幾秒的間斷可以被彌補。

厲珩壓上冷寂的胸口,季斕冬已經瘦得不剩一絲贅余,肋骨硌在掌心,攤開的臂膀靜靜擁著風雪。

厲珩不知疲倦地按壓那顆心臟,配合著送進空氣。他意識到整件事存在一個無法忽略的悖論——只有活著季斕冬本人才能回答,在那一刻是否同意了死亡的邀請,而季斕冬並沒留下態度明確的信息。

「包子好吃嗎」實在不能算是有效信息。

所以厲珩選擇莽撞和自私,他未經允許擅自假定,季斕冬有點想吃排骨包子。

所以季斕冬要先活過來。

活過來。

過一點真正舒服的日子。

享受一些從沒有過的時光。

然後好好地,從容地,很不著急地慢慢決定,要不要渡過那條漆黑的冰河。

……

壓著胸腔送進最後一口空氣,厲珩抱起季斕冬,跑過半公里的雪路,很不好走,摔了幾個跟頭,夜幕已經降臨。

厲珩抱著季斕冬跳上空急救車。

他把季斕冬輕輕放在急救擔架上。

為了使用除顫儀,只好暫時鬆開那隻還沒捂暖和的手。

季斕冬的胸腔在電擊下顫動,尖銳針頭刺破皮膚,腎上腺素被注入身體,持續的心臟按壓牽扯垂落的瘦削腕骨。

厲珩像台精準的、不具感情的機器,分毫不差地按照遠程指導施救,心電圖有了微弱的波動,厲珩撫摸季斕冬的頭髮,注視著氧氣面罩下無知無覺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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