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雙眼睛彎了下,反覆某種條件反射,然後視線略微匯聚,落在他臉上。
「……季斕冬。」
厲珩這次把語速放慢:「你想不想,出去曬曬太陽?」
即使是審訊,也要張弛有度。
要設法拉近姿態。
季斕冬不是非得住在ICU,某種程度上,是醫院被嚇得魔怔,生怕把人放出去兩天,又因為什麼新的狀況再心肺復甦著十萬火急送回來。
這次的提問大概問對了,厲珩撐起身,要了台輪椅等在門口,回到病床旁打了個手勢:「介不介意?」
季斕冬聽見聲音,微微側頭看向窗外,又有些出神。
當他不介意,厲珩示意醫生拆去管線、拔掉沒什麼用的吊針,撤除呼吸機通常情況下棘手,但病人配合過頭,甚至沒有皺一皺眉。
厲珩把人抱出病房。
季斕冬很瘦,雖然身量高,但身上幾乎已經沒什麼肉,在輪椅里,還要塞幾個氧氣枕才能勉強靠穩。
「你是不是比十五歲的時候還輕?」厲珩隨口問。
季斕冬走神走得太厲害,聽見聲音,偏過頭:「嗯?」
厲珩擺擺手,不是什麼重要的問題。他順著季斕冬始終在看的方向看過去,發現是片草坪,上面有幾個玩耍嬉鬧的小孩子。
厲珩把輪椅推過去,停在台階前。
今天的天氣不錯,很晴朗,稍微有些風。
十二年,他再一次仔細看季斕冬——成年後的季斕冬,大概是那種就算死了、進火化爐前一刻臉也相當能打的類型。
哪怕病號服空蕩,裡面不知道多少剖開又長合的疤痕。
季斕冬在鼓勵一團空氣去草坪上玩。
厲珩問:「你在和誰說話?」
季斕冬對他的聲音不敏感。
又或者說,季斕冬對所有外界的聲音都不算敏感,迎上那雙略顯歉意的眼睛,厲珩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嗯。」季斕冬想了想,「朋友。」
——這是個很奇異的發現。
厲珩發現,季斕冬好歹也是堂堂影帝,活了二十七年,說「朋友」這個詞的時候,居然還顯得很生疏和不熟練。
厲珩蹲下看他空蕩蕩的掌心。
他問季斕冬:「這是你的朋友?」
季斕冬笑了下,不是沖他,是沖那團空氣,手勢仿佛制止了一團空氣蹦起來咬他。
厲珩已經知道季斕冬的病,並沒當真,只是就著這個姿勢和角度,繼續觀察這個人。
二十七歲的季斕冬,和十五歲的變化很大,不止是抹不掉的傷痕變多了,他們頭頂的檐上有些積雪,坐在能融化冬雪的陽光下的,是蒼白到仿佛也會無聲無息消融不見的人。
季斕冬還在很耐心地說服系統去玩。
系統最近有心事:「我不去,季斕冬,你別轟我走。」
它開始思考什麼是主角、什麼是反派,季斕冬的身份是反派,是不是只是因為在「以季然為主角的故事」裡面,他是讓季然不痛快的人。
但憑什麼故事就要以主角的視角界定。
憑什麼主角看不到的、不想看到的,就可以在情節里被隨意帶過抹去。
「太深奧了。」季斕冬是病人,不應該思考這麼複雜的問題,「吃藥嗎?」
系統:「……」
系統決定吃藥。
一人一蘑菇一起吃藥,一起喝水,一起曬太陽。
五顏六色的雞毛毽飛過來,裹得圓滾滾的小豆丁追著跑,季斕冬接住毽子,扔還回去,讓本來還想保護他的厲珩愣了下。
厲珩問:「你喜歡小孩子?」
「嗯?」季斕冬沒考慮過,不過既然厲珩問了,也就想了想,「不知道。」
不知道,不過這個話題敏感,五年前他曾經和一個小童星搭戲,還試過把人簽到自己的工作室。
在季然橫插一槓的添亂下,莫名其妙就變成了猥褻嫌疑。但其實沒那麼複雜,小丫頭才三歲,季斕冬只是覺得她父母貪慾太盛,把孩子當成了賺錢的工具,恨不得嚼骨吸髓一口氣榨乾。
那對父母掉進錢眼裡,甚至想把女兒賣給中東的有錢人,賣誰不是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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