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發了瘋的母親,十五歲的季斕冬冷靜得過分。
那像是一棵月光下的樹,沉默,挺拔,任憑枝葉被拉扯撕爛,被蛀蟲嚼爛。
十二年前的厲珩沒有詳細調查那個案子,也沒有逮捕季斕冬——條件不足,也並無必要,那種遍體鱗傷的程度,就算是成年人、就算是還手致人死亡,也要判成正當防衛。
更何況十五歲。
「看來。」厲珩收起手銬,「這十二年,你過得不好。」
季斕冬笑了笑:「我好很多了。」
這個答案厲珩是第一次聽,雖然奇怪,但也並沒在意,被按在地上的厲行雲瞳孔卻縮了縮,又咬牙掙紮起來:「他身體差,你別動他!」
調查局裡,對付的都是相當頑固惡劣的犯人,厲珩審訊人的手段是出了名的。
季斕冬撐著地面,站起身,整理衣服壓出的皺褶。
他看起來的確沒什麼問題,只是動作比常人略微緩慢。十二年前那次案發現場的見面,讓他很清楚調查局的流程,被厲珩手下的探員帶去單獨房間,等待問詢。
經過厲行雲身旁時,季斕冬停下:「能放厲總走嗎?」
厲珩無視掉掙扎著喊「哥」的厲行雲,他聽說了這兩個人的關係,這次來辦案,厲家讓他順手拆掉這段孽緣。
厲珩隨手磕出支煙,生出些興致:「為什麼,他是『能放走的那種人』?」
季斕冬微微彎了下眼睛。
季斕冬伸手,很禮貌地要一支煙,這一幕也讓人想起十二年前。
十五歲的少年要煙,當然難以得償所願,但二十七歲就沒什麼了,厲珩送他一包,按了下火機,騰起的火苗就照亮蒼白眉宇。
「是。」季斕冬說。
厲珩點頭,讓人把季斕冬送去客房,這種古怪默契刺激得厲行雲眼眶泛紅,胸口劇烈起伏,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幸好,於公於私,厲珩是個有耐心解釋的人:「調查局辦案流程,能放走的人,就是不相關的局外人。」
「沒幫過他的人。」
「從沒站在他這邊的人,和他絕不可能是同黨的人。」
「完全不了解他的人。」
厲珩敲敲筆記本,公事公辦地問詢:「是不是你?」
厲行雲被這話釘了骨頭,可能也釘了喉嚨,他的身體開始打哆嗦,仿佛極力想要否認,卻沒有半個字能衝出口,口腔里甚至滲出些血腥氣。
他在嘗試了解季斕冬了……
他後悔了,知道錯了,和季斕冬分手沒幾天,他其實就開始後悔。
他以為自己正義感爆棚,以為自己絕不會被愛情蒙蔽、不會因為季斕冬是自己人就包庇姑息,他以為自己在替季斕冬向那些他曾傷害過的人贖罪。
可劇烈焚燒的衝動情緒淡去後,他發現自己沒了季斕冬沒法活。
所以那天,他壯著膽子,打去電話。
另一頭是欠費已久的忙音。
……
厲珩半蹲著,聽斷斷續續的痛苦嗚咽,實在難以在哪個環節共情:「既然這樣,季斕冬又沒說錯。」
完全不相關的局外人。
「這不就是你嗎?」
厲行雲瞪大了眼睛,眼角有赤紅血絲,臉色卻算得上慘白,哪怕不再被按著肩膀,也絲毫動彈不得。
厲珩擺了擺手,碾滅那支煙,站起身。
私事不能過度干涉公務,在厲行雲這裡浪費了太多時間,車軲轆話毫無意義。
他應該去看看季斕冬。
季斕冬一向很配合。
無論十二年前,還是現在,推開房門時,季斕冬一個人坐在桌前,桌上檯燈亮著,影子被燈光拉長。
厲珩走過去。
這是個不算大的房間,書桌旁邊就是床,厲珩在床邊坐下:「季斕冬。」
季斕冬似乎回神,在檯燈暖黃色的光芒下,眼睛也仿佛里漸漸恢復了些舊日光澤,朝他笑了笑。
厲珩問:「你過得怎麼樣?」
調查局日理萬機,厲珩從政,與娛樂圈這種魚龍混雜的爛染缸相距甚遠。
「很好。」季斕冬說,「日子過得很快。」
他要了支煙,卻並沒吸,煙死在菸灰缸里,蒼白手指不知道燙似的撥攏菸灰,埋成一個不算大的墳。
厲珩拿出錄音筆,這代表問詢開始。
「這些年,當初那個案子過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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