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船主見狀, 驚恐失色道:「完了,全完了……東家快撤, 他們的援軍很快就來了!」
然而東家正帶著人殺在興頭上,如何肯撤,但他也不是個沒腦子的莽夫,他朝著海面上觀望的一眾船隻道:「寧朝太監欺人太甚,搜刮盤剝我們這些行商早已是家常便飯!整日裡捧倭賊的臭腳,卻肆意打壓羞辱自己人,你們真的甘心辛苦得來的血汗錢就這樣生生被這些閹人奪走嗎?我們船隊是為了自己而戰,殺了這些閹人和倭寇,讓他們知道我們這些商人也不是好惹的,也讓大寧朝看看,他們的子民已經被欺壓到了何等程度?!」
船隊平日裡行船走馬,為了防止倭寇海賊,船上總會備有一些兵器,且船工大多是懂些武藝的漢子,商人們常年受太監壓迫,心中早就憋了一口氣,更別說裡面還摻合了讓人恨之入骨的倭人。」
當即就有人滿腔熱血地抽出傢伙:「這位東家,我來助你!」
「斬閹狗!殺倭寇!」
「斬閹狗!殺倭寇!」
一時群情激奮,碼頭超過半數的人都徹底陷入這場暴亂之中,橫屍遍布碼頭,鮮血染紅海面,將天邊斜陽添上一抹血色。
後來此次震驚整個寧朝的暴亂被史官稱為「明州之亂」,又被稱為「敏元之始」,在這場看似偶然的暴亂之中,實則早就為日後江山更迭埋下了種子。
離明州海岸大概十餘里的位置,停著一艘不甚起眼的輕舟,張越一身褐色短打,手裡舉著一隻千里鏡看向一片混亂的碼頭,他朝身後的侍衛道:「快傳信給先生,碼頭亂起來了,問先生我們要不要跟著動手?」
「是!」
明州之外便是東海,浩渺煙波中,島嶼星羅棋布,難以盡數,其中一座無人的小島上,孔思弗接過手下遞過來的字條,只看了一眼就扔進火盆。
帶頭鬧事的東家曾經是南海一帶威名赫赫的海寇,手底下有上萬從眾,船隻武器不計其數,孔思弗偶然見過此人後,直覺此人日後定能為他所用,於是暗中引導這海寇「金盆洗手」,趁著市舶司禁令略有鬆懈的時候,直接轉行做正經的海上生意,總比帶著手下人提著腦袋過朝不保夕的日子要強,令人意外的是,東家第一次靠岸就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這對他們來說當然是件好事,只是……
孔思弗問侍衛:「衛成那可有消息,北境現下是何情況?」
侍衛回道:「衛大人已經三個月沒有傳信回來了。」
寒冬臘月,海面上的霧氣都是刺骨的冷。
孔思弗披著厚厚的狐皮大氅還是擋不住凌冽的寒意,他眯著眼看著霧氣蒙蒙的海面,搓了搓手,道:「那就再等等,告訴張越,不管碼頭亂成什麼樣,都不要輕舉妄動。」
這時又一個手下持信來報:「先生,衛大人來信,韃子來犯,陳兵十萬在我朝北境,大同總兵孫錢和宣府總兵馬承芳一共只有五萬人馬,初戰不敵,讓韃子越過了邊境線,此二人已經向朝廷請旨增兵,朝廷已經降旨,派五軍營的十萬兵馬前往北境支援。」
孔思弗一把搶過手下遞過來的紙條,一目十行看完後忍不住仰天大笑:「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他立刻轉向另一個手下,目光如電:「告訴張副使可以動手,帶著我們的人趁亂拿下明州,另傳信給喻海和林翼和,如今他們可以不用再忍了。」
慶和十五年冬,天寒地凍,滴水成冰。
鳳陽。
在一座重兵把守的高牆內。
蕭桓衍只著一件單薄中衣,披髮赤足立於庭中,衣襟大刺刺地敞開,露出白皙緊實的胸膛,然而光滑的肌膚上遍布鞭痕,靠近心口位置甚至還有數個猙獰烙印,可見當年在詔獄受刑時,慶和帝並未手下留情。
他微微仰頭,半闔著眼,右手五指成爪,帶著殘忍的力度在心口不斷抓撓,原本就猙獰的傷疤上瞬間多了數道血痕,他眉心微蹙,狹長的眼尾微微顫動,隱隱可見一絲痛色。
蕭桓衍胸口的傷早已痊癒,只餘一些凹凸不平的疤痕,然而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時常覺得胸口如烈火灼燒,痛癢難當,無論他怎麼抓撓都無濟於事,因為這灼燒之痛源於肺腑,而非皮外傷。
這怪病時常發作,冬日還好,他可立於室外通過冰冷的溫度緩解心口的灼痛,若是夏日,發做起來簡直生不如死。
連太醫都束手無策。
蕭桓衍明白,這是心病。
而發作最嚴重的時候,往往是蕭桓衍想起一個人的時候。
「洄洄……」
他低聲喚著蘇蘊雪的小字,摳在胸口的手愈發用力,企圖用發膚之痛,來轉移內心難熬的折磨。
連城牆外嘶喊的打殺聲都充耳不聞。
「嘭——」
是重木撞擊城門的聲音。
「嘭——」
又一聲。
「嘭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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