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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折返回來的時候,小桃哇哇大哭,抱著我不撒手,太母在一旁可憐兮兮的看著我——
「我褲子濕了,還沒有換。」
對小桃好一頓安撫,又給太母換了褲子,我才起身去廚房找裴二郎。
彼時他正在做飯,灶火燒著,鍋的水已經滾開,案板前的人還在擺弄面盆。
裴二郎身姿挺拔,後脊繃得很直,臉頰沾了麵粉,手心手背也都是黏糊糊的面,看上去淡定從容,卻又顯得不知所措。
原本收拾乾淨的廚房,鍋碗瓢盆雜亂無章,我輕嘆一聲:「二叔,我來吧。」
裴二郎回頭,光線不算明亮的屋子,他臉上含著詫異,濃眉微挑,眼眸烏黑,很快又恢復平靜,抿唇走了出來。
燒好青菜麵湯,我端出陶盆放在院內桌上,在小桃和太母的碗裡放了香麻油。
待她們高興的吃上了飯,我去了正屋西面隔開的那間房,見門未關,於是隔著裡屋門帘,叫道:「二叔,吃飯了。」
褪色的門帘已經有些年頭了,地磚掃的乾淨卻很粗墁老舊。
屋內光暗,然帘布撩開,裴二郎腳步低鏘,於幽寂之中露出肩骨青衫,身形頎長,如冷峻松柏。
輪廓分明的臉上,雙眸似冰捻,也似寒月,只叫人覺得周遭的黯淡都被壓了下去,生出冷色輝光。
裴二郎生了一副好相貌,待人卻似有骨子裡的疏離之感,冷不丁對上那雙幽深犀利的眼睛,我忍不住心裡發緊,雙手在衣袖下絞著——
「小姑年幼,太母也需人照顧,二叔若是回軍營,可想好了如何安頓她們?」
我的聲音很輕,他的聲音卻很低,也很沉,緩緩道:「我打算將她們託付到西坡村朱家。」
我心裡又是一緊。
裴家是有一個嫁到西坡村的姐姐。
姐姐叫裴梅,是裴家長女,比大郎還要年長三歲。
早在裴老爹還活著的時候,裴梅就嫁給了西坡村朱里長家的大公子。
朱里長是鄉紳,朱家是十里八村最富裕的人家。
里長家的少奶奶,照拂娘家小妹和祖母自然不在話下。
可巧的是,我自幼也是在西坡村長大的。
知道朱家雖富裕,家裡丫鬟下人伺候著,朱里長卻是個視錢如命的,其夫人亦是作威作福,平時對租地的佃農就沒個好臉色,動輒辱罵。
裴老爹還活著的時候,裴梅經常回娘家,因為公婆錢財把控的緊,丈夫也沒什麼掙錢的本事,考個秀才屢次不中,整天就知道胡吃海喝。
朱家少奶奶,想要手頭寬裕置辦好的衣服和胭脂水粉,還要娘家補貼。
而自從裴老爹死後,縣城鋪子也賣了,大郎身體不好,守著那點家底,裴梅回門再想要錢,裴嬸娘給的就不那麼痛快了。
眼看要不來錢了,還要聽裴嬸娘苦著臉嘮叨,裴梅乾脆不來了。
我在裴家這三年,說起來也就大郎和裴嬸娘死的時候見過她。
最後一次見面,她穿了件玲瓏有致的茶白色夾襖,襖上繡著一圈精緻蘭花,無比秀雅。
進門奔喪的時候她先是輕撫雲鬢,接著雙手翹小指虛握在腰側,泣了一聲——
「娘呀,女兒來遲了。」
聲音悲痛嬌柔,動作卻一點也不含糊,拿帕子擦淚的時候,還按了按鼻翼的脂粉。
裴梅皮膚很白,臉上細粉和胭脂一樣不少,縱然哭了,眼淚都沒弄花她的妝。
很難想像,這樣大戶做派的少奶奶,一舉一動端莊十足,少女時期竟曾在縣城幫家裡賣豆花。
裴二郎是如何想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把我照顧了三年的裴小桃和神智有些痴呆的太母送到朱家,我不放心。
於是我對裴二郎道:「二叔要託付朱家,想來朱里長是里尹,為了面子也不會拒絕,可是不知你是否清楚,姑姐雖是朱家長媳,嫁過去多年僅生了個女兒,朱家婆母多有怨言,朱家姐夫也早已納妾,她的日子實則並不好過。」
裴二郎沉默了下,未等他開口,我又道:「既是如此,咱們也不必給姑姐添麻煩了罷,放妻書我先收著,二叔且放心去軍營,我留下照拂家中,待日後小桃和太母都能安頓好了,我再離開不遲。」
我言詞懇切,裴二郎的神情掩在暗色之中,眼眸深處像隱匿著一片霧,濃重且靜謐。
他沒有說話,我又問:「二叔意下如何?」
又是片刻沉默,喉頭似是滯了下,最終他應了,聲音有些啞:「好。」
一個「好」字,我鬆了口氣,人也變得放鬆起來——
「飯做好了,二叔來吃吧,待會要涼了。」
第2章
幾日後,裴二郎回了軍營。
在他離開不久,我把我爹薛守仁告上了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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