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師爺,身份不錯。
周稚寧這才鬆了口氣,她將手裡的柴刀扔開:「有罪無罪日後再議,先救治傷兵再說。」
「是。」
劉師爺連忙轉身進了黑漆漆的縣衙取藥,周稚寧跟著魏熊到縣衙外查看究竟。魏熊所言不虛,縣衙外真的橫七豎八躺了許多傷員,方才她聞到血腥味兒便是從這些人身上傳過來了。
但周稚寧舉著火把湊近一看,發現這些人穿著都十分窮酸,甚至接近於破布麻衣。頭臉黝黑滄桑,頭髮凌亂,粗手大腳,身邊放著的武器都是些鋤頭、釘耙、棍棒,倒不像是經過正經訓練的官兵,而像是地里刨食的苦哈哈農民。大概也是因為此,他們受的傷極多,且傷口多是刀、箭傷,有的傷口甚至深可見骨。疼痛之下,哀吟遍地。
其中,有一個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舉著火把穿梭在這些人之中,將手上用以止血的布條和金瘡藥分發下去。有的神智清醒的,還能勉強回一句:「謝謝張班頭。」有的失血過多暈倒的,還需要這個張班頭自己動手包紮。
周稚寧皺著眉看了一會兒,果斷把火把往石獅子腳上一插:「魏熊,茗煙,一起去幫忙。」然後她自己挽起袖子,就加入了包紮的隊伍中。
魏熊看了周稚寧一眼,點點頭,一言不發地跟著照做。茗煙害怕的很,渾身都在發抖,但有周稚寧領頭,他就是怕也戰戰兢兢的跟著照做。
不過由於周稚寧沒有先證明自己的身份,張班頭就將他們當作了來幫忙的普通百姓,一面遞給他們止血布和藥,一面咬牙切齒地罵:「他奶奶的個腿兒,這幫孫子專他娘的搞突襲。藏頭藏尾不敢見人的下賤東西!真有本事,跟咱們面對面的拼一場啊。」
原來是關外異族又來騷擾邊境了,難怪縣衙里一個人都沒有,竟是全出去抗敵了。
周稚寧心中敬佩,誰知這張班頭又罵:「媽的,朝廷也不是個東西,那吏部掌管人事的官兒更不是個東西!老子瞧他脖子上頂著的不是腦袋,而是個糞桶!次次都給咱們縣派些貪財好色的狗官。這回又聽說來了個年不及弱冠的小大人,哼,我呸!就是個小狗官!」
茗煙頓時瞪大了眼睛,衝上去就要罵:「你嘴巴給我放乾淨點,我們家主子就是……」
但還沒罵出口,就被周稚寧默默按住了。
「罷了,別讓他下不了台。」周稚寧拍拍茗煙的肩膀,將聲音壓低,「一切待明日再說吧。」
然後繼續低頭幫無法自理的傷員包紮。
茗煙還不是很服氣。
那邊,一個傷員虛弱的說:「張班頭,我家這回被搶了十隻雞,還有我娘祖傳的玉器。」
另一個傷員也道:「張班頭,我家這回少了好幾包大米。」
張班頭臉色更臭了,一邊從懷裡掏出一本小冊子,一邊悶聲道:「一個個來。」然後抽出一支小毛筆放在嘴裡舔了舔,就開始在小冊子上奮筆疾書。
於是在場的傷員開始一個接一個報出家中損失,張班頭雖然表情不好看,但還是盡職盡責,把這些損失記的很全。
周稚寧看了才知道,原來她發現的記錄本就是張班頭所記錄的,心中對這個脾氣暴躁的班頭愈加佩服。
「唉,記了這些報上去,朝廷真的能給我們補償嗎?上一任縣太爺都說損失再大,朝廷也不會管我們的死活,能免一年的稅都已經是額外開恩了。」一個傷員險些要抹眼淚,「可是今年的稅聽說還是要交,我家裡都已經揭不開鍋了。」
「是啊,咱們記這些東西已經三年了,年年損失年年記,卻連根線頭兒都沒看見過。」一個鬍子花白的老翁聲音發抖,「這叫大家怎麼活啊!」
幾句話了,大家都狼狽地坐在深夜裡的泥地上唉聲嘆氣。
張班頭眼眶發紅,但他把筆一摔,罵罵咧咧道:「你們說什麼喪氣話呢?朝廷肯定能把東西給咱們,我可聽京里的一個大官說了,皇帝老爺憐恤咱們北人,會對咱們額外開恩呢。」
說完,瞧著這些人個個聳頭低腦,不肯相信的模樣,他想罵也開不了口,乾脆頭一偏:「再說了,這不是有我呢嘛?我家裡還有幾袋陳米,你們都來分一分。雖然吃不了一碗飽飯,但湊碗粥還是可以的。」
「張班頭,你老是把米分給我們吃,可你也要養家啊。」
「是啊,我瞧嫂子和祥哥兒瘦的,我都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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