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高瘦的郎君冷笑出聲,頭也不回進了房間,「你還是這麼天真。」
關門聲響起,後舍又歸於一片寂靜。
月色孤寂高懸半空,連空氣都在發梢凝霜,冷得讓人發顫。
她記憶里還沒有見過這樣枯寒的冬夜。前館零星光線灑落池塘,更渠映出後舍的悲涼。
今後南風館裡少了一個會彈古琴、會贈她佩劍的淳樸少年,多了一個心無歸處的流浪人,所以夜色也冷得那麼哀怨,滿是蹌踉。
季窈陷在自己悲愴的思緒里,絲毫沒覺得渾身已經被晚風吹得冰涼,她將臉深深埋進臂彎,抱住膝蓋坐在木橋邊台階上,肩膀不時聳動,伴隨她無法抑制的哭聲一點點變大。
都怪她。
蟬衣無辜入獄,就算僥倖逃脫,還要被迫走上流亡;雲意遭人利用,不僅受辱還丟了性命;南風館就此陷入低迷,風光不再;杜仲和京墨失去手足一般的兄弟,雖然嘴上不說,但她知道他們有多難過。
這一切都怪她。
「嗚嗚嗚嗚……」
季窈越哭越大聲,整個人在風中顫抖。她抬頭無助的看著滿池枯敗的荷塘,只覺滿目瘡痍,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啪」的一聲碎掉了。
忽然間,頭頂一件厚實的黑色大氅從天而降,瞬間將清冷月光完全遮蓋。衣料帶著溫度覆蓋上季窈身體的同時,她感覺周身都在回暖。
自衣裳里抬頭,少女婆娑的眼神與杜仲冷漠卻又帶著些許擔憂的目光相遇。
第72章 懷抱 「要你。」
他把自己的大氅扔給季窈,雖然動作粗魯些,但少女抱著衣服自覺暖和不少,就乖乖地收下,將大氅披在肩上,望著滿池枯萎的蓮蓬髮呆。
「是不是我哭太大聲,吵著你了?」
她也知道自己很吵。
杜仲掀開衣擺在她身邊坐下,高大的身影立刻襯得季窈纖瘦嬌小。他目光清冷,較水面上黑漆漆的殘荷敗葉還冷寂三分,「哭沒用。」
「我知道,」季窈攏了攏身上的衣服,溫暖之餘,毛領硌得她有些癢,「雖然你們誰也不說,但你們心裡都清楚,蟬衣是被我連累的。」
除了金十三娘,她想不出還會有誰如此針對他們南風館。
她低著頭,哭腔又起來,「要不是我逞能強出頭,帶著你們傷了她的門徒,亦或是在這之後能稍稍留意些館裡有無陌生人刻意生事,我們如今也不至於落得這副模樣……赫連塵留下這座館,和你們平靜的生活,就這樣砸我手裡了。」
眼淚滴落在外袍上,頃刻消失在黑色的衣料上。杜仲頭一次見季窈哭得這樣傷心,一時間不知道該安慰還是該怎樣。
「大家是怪你。」
她沒想到杜仲會承認得如此爽快,抬起頭有些發怔,淚眼閃爍看他。杜仲亦與她對視,眸色寫滿深沉。
「你總是天真地以為,這個世間人人都和你一樣,有道理可講,有道德可依。強出頭也好,抱不平也罷,大家總在為你自以為是的行善和一時衝動善後。可我們不會每一次都這麼幸運。夜路走多了總會撞鬼,惹是生非也總有無法收拾的時候。你到底何時才會明白,純粹的善在這個人吃人的人世間是無法單獨存在的。」
他字字珠璣,抨擊著世間的惡與陰暗,同時也在提醒季窈,她該摒棄一味的善,放棄那顆無差別企圖救人的心。
少女頭一次被人像夫子訓學生一樣說教,他的疾言厲色讓她更加難受,心裡不知怎的就委屈起來,下唇幾乎咬破,「你何需這樣疾言厲色……」
「我不是京墨,不會替你擺平闖的禍;我也不是南星,只知道一味地寵你、依你。你若是想聽好話,另尋他人罷。」
季窈伸手,一把將正欲起身的他拉回台階坐好,如倔強的小狗一樣抬起頭,「你凶我做什麼?我都已經認錯了。」
他看著那隻攥住自己衣袖的手,內心再一次感嘆怪力少女實在有些力氣,「光認錯就完了?」
她吸吸鼻子,從鼻腔里發出嬌憨的鼻音,「我說了想去找金十三娘低頭,可你不是也嘲笑我『天真』來著?說起來你就知道嘲笑我,我到底哪裡這麼招你煩了?」
她越說越委屈,鬆開他的衣袖又抓傷他衣襟,皺著眉頭抱怨起來。
「從我進南風館第一天你就針對我,憋著壞的想灌我酒、讓其他人一起來捉弄我,館裡事事不讓我插手。赫連塵那些破事兒,若不是被我碰巧撞破,想來也是絕對不願意主動告訴我的。雖然我不在乎你到底喜歡我還是討厭我,可有時候我也真的想知道,到底是何原因招致你如此厭惡?」
被他這麼一說,他才恍惚,後知後覺自己從前對她是嚴厲了些。
容色俊逸的郎君有些彆扭,皎白月光下被少女抓住衣襟,目光對視之間距離太近,他甚至能看到季窈臉上因為哭泣而緋紅的細小血管。
她哭得像只受了傷的小獸,一雙無辜大眼盛滿委屈,少女獨有的溫軟香氣撲面而來,讓杜仲手足無措。他登時慌了手腳,別過臉去支支吾吾道,「女人最麻煩。」
說她麻煩?她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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