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甚至,若往深了追究,前年所謂的勝仗也不一定毫無水分。
明棠無從揣測眾人的想法,亦不關心這位榮國公世子接下來會有怎樣的結局,只凝望著裴鉞,指尖深深陷在掌心,留下幾個月牙狀的指痕。
即便早猜到裴鉞可能要上戰場,亦做足了心理準備,知道裴鉞是要去接手這樣一個連拖延消息都做不到的人留下的爛攤子,又讓明棠怎麼能放心的下?
她不能勸阻,也無法改變皇帝的任命,腦中千頭萬緒,最終化作一句:「沒用的東西!」
明棠鮮少這樣直白地罵人,裴鉞第一時間居然覺得新奇,不由遺憾此時兩人並非相對而坐,無法看到明棠此時的神情。
牽過明棠手掌,裴鉞慢慢摩挲著她掌心那幾道陷進去的月牙痕,似乎要將之撫平,也似乎要通過這種方式將他的心情傳遞給明棠,一邊緩緩道:「事情沒你想像的那麼糟。」
「榮國公世子雖不堪大用,如今又在養傷,軍備卻都是齊全的,軍中有不少以往提拔上來的偏將,再加上如今的李知府行事穩妥,現下局面也還穩得住,並非你想像中那種連番血戰的情形。」
「只是,」裴鉞語氣沉了沉,「再讓榮國公世子繼續做這個總兵顯然是不成了。若只是領兵不利,戴罪立功的事並非沒有,而他先是棄城而逃,再有試圖瞞報消息而不成的事在,陛下如今深厭他,又疑心他這幾年在軍中怕是還有旁的事沒被揭露出來,故而定要指派人接手而已。」
「而這個接替的人不僅要有領兵之能,又要熟悉西北形勢,最好身份上還能壓他一頭,以免壓服不住他的下屬,以便慢慢理清軍中的事情。這幾樁里反倒是領兵稍弱些也沒關係,所以幾乎算是非你莫屬?」明棠微微後仰,這才算解了些疑惑。
裴鉞輕「嗯」一聲,手上輕輕用力,將明棠往自己懷中帶了帶,感覺她原本緊繃的脊背稍稍放鬆,形成了個靠在自己懷中的姿態,即便知道明棠定能聽懂他的意思,也還是不自覺為明棠的敏銳讚嘆:「就是這樣。」
實際上,他還有一句話沒說:那就是此次領兵叩邊的韃靼三王子與先前的大王子一母同胞,在那位大王子去世後,繼任可汗的可能性相當高。
當年裴鈞與那位大王子苦戰一場,數百親兵僅有十餘人活了下來,裴鈞亦因傷重難治英年早逝。時至今日,倖存下來的老兵提及當時的場面依舊痛恨難當,恨不能以身相代。
年前裴鉞前去看望被榮養在裴家莊子上的那些親兵時,還有身體尚可的親兵請纓回榆林,自稱死前若能再手刃幾個韃子,也算還有些用處,以慰裴鈞將軍在天之靈。親兵尚且如此,裴鉞又怎能不痛?
那日得知是此人帶兵叩邊,裴鉞就已暗暗有了決定,卻在今日被召見時隱忍不發,只等著其他人先開口。而朝中諸人也果然因各種目的,一致推動裴鉞前去接手邊防,卻又擔憂裴鉞不肯放下京城職務前往陝西——按常理算,裴鉞確實沒有同意的理由。
陛下跟前各人明示暗示,裴鉞看了好一場戲,做足了姿態,自謙過幾輪,方才「迫不得已」放下了原本位高權重、天子近臣的金吾衛指揮使一職,答應前往陝西接手此事。
只是這些細節自然不必跟明棠細說,裴鉞將明棠牢牢抱在懷中,下巴擱在她肩上,轉移了話題:「我知道你和母親不會阻攔,但心中也難免會擔心我的安危,恐怕不管我此時說得再多,待我離開,還是會心裡牽掛。我只願你們牽掛之餘,務必要保重自身,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恐怕你身在陝西,也不能安心做事?」明棠接口,而後深深吐了口氣,順著他的話,笑道:「你放心,京城每日都有大大小小的事,我、母親和阿澤也忙的很,興許每日裡只能抽半個時辰來一起想一想你,旁的再抽不出多餘的時間來。你只管安心。」
原本隱隱有些緊繃的氣氛悄然放鬆下來,隔間宴息室里隱隱有細小的動靜傳來,不知是誰掌了燈,明亮的燭光透過鑲了明瓦的門蔓延到內室,在昏黑的夜色里拖出暖黃的痕跡。
因知道明棠和裴鉞在內室說話,外間的人沒有打擾,掌了燈後便靜悄悄出了門,兩人卻也沒去管燭光襯托下越發顯得昏暗的內室,只安靜著相擁,任由氣氛漸漸沉靜。
過了好一會兒,明棠才打起精神:「既然已經定下要走,還是早些收拾東西的好,我知道你要趕路,必定要輕裝過去,但現在天寒地凍,總有些行裝是省不了的,總得有個章程才好。還有,向來跟族中的親眷來往時,也有人試探著遞過話,說是想讓家中子弟跟在你身邊奔個前程。你要到陝西,自然也要帶班底過去,親衛是少不了的,帶幾個族人過去總歸有些事要方便些。」
「若你有心要帶人,我眼下就得遞消息去了,等人下定決心,你這邊又要挑一遍,看看適不適合,再有種種瑣事,沒有個兩天功夫是下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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