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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你肩上有傷,沒事吧?」秦常念趕緊湊上去看,滿懷愧疚,禁不住罵自己,人家為了救自己甘願受罰,自己竟還在這耍小脾氣,她上手就要扒開隗絮的衣領看。

隗絮抓住她亂動的手,交合著放在自己的心口處:「我無礙,無需擔心。」

隗絮唇紅齒白,眉如墨畫,受了傷後,面上更沒了血色,室內點了壁爐,將他的臉頰烘烤得有些紅,平添幾分脆弱,讓人心軟。

秦常念忽而就怔住了,覺得自己好像沒有立場對他發火。

他是這樣好的人,敬賢禮士、溫文爾雅,對自己的關心不過是出於良好的修養和將軍府大小姐這個名頭,為何就要要求他喜歡自己。

秦常念覺得,自己仗著隗絮的溫柔,對他,有幾分強求了。

她定定地用眼神將隗絮的五官描摹了一遍,一用力,將手從隗絮的懷裡抽了出來。

隗絮不解,只是覺得秦常念好像忽然就不開心了,以為她是在為和秦遠鬧不和的事情煩心,又坐得離她近一點,安慰道:「莫要傷心了,秦將軍只是因為你不聽他的安排,一時氣惱,你又偏要逞嘴上的能,和他對著幹,他這才下了重手罰你。其實他還是很關心你的,我剛在門外都看見他來了,父女哪有隔夜仇……」

他話還沒說完,秦常念的臉上就揚起了無奈的笑容:「你還不知道父親為什麼罰我吧。」

隗絮看著她,沒說話。

秦常念指了指門外,隗絮跟著她手所示的方向想外看去,是幾個侍從搭了個火盆,在燒秦常念那條紅色的衣裙,炊煙裊裊,火焰的溫度將周圍的一切都烤虛,原本筆直的樹幹,透過火苗,也顯得彎折。

秦常念的呢喃軟語將隗絮帶回她的過去:「那是新帝登基的次年,局勢還不甚平穩,各路殘兵敗將仍不時作亂,皇上看重我父親的將領之才,將他任命為江南巡撫,江南三州皆歸我父親管轄。可我父親上任不久,南邊突然出了一大群海寇,我父親便被緊急調往閩州支援。可他剛一離開,荊州就有人叛亂。」

說到這,秦常念頓了一頓,似乎是在仔細回憶:「我母親並不如大家傳聞所說,是個養在深閨里的小姐,她雖然貴為刑部尚書的女兒,卻對帶兵打仗之事頗有研究。和我父親在一起以後,更是精進了武藝、習得了許多兵法。我父親剛任江南巡撫,江南就出了亂子,此刻又分身乏術,無暇顧及這邊。若是皇上怪罪下來,他的仕途之路便是走到頭了。我母親為了保他,便率著軍隊去荊州平叛。」

隗絮認真地聽著,隱隱約約猜到了故事的結局。他靜靜地看著秦常念,秦常念的頭斜靠在枕頭上,眼裡滿懷著思念和不舍。

「叛亂是被平定了,可母親卻再也沒回來。等我父親接到消息連夜趕回荊州的時候,只看見一座殘破的城,落石、弓箭亂七八糟地倒在城門口,母親一襲紅衣躺在地上,早就沒了呼吸。」

隗絮聽了,覺得心頭堵得慌。一位這樣巾幗不讓鬚眉的崔虞蘭,憑一己之力,守住了一座城,護住了萬千個家庭,卻沒有在歷史上留下任何痕跡,她有驚人的魄力和本事,同任何一位富家小姐都不同,但在被提及時,卻只是 「將軍夫人」,仿佛她所有的故事都依附於她的丈夫。

甚至乎,現在,她這本應該在史書中被傳頌的事跡,只在市井之人的閒言碎語中存在,人們又慣喜歡編排別人、看別人的笑話,最終,崔虞蘭的死變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貴族女子被人殺了」,這樣諷刺的寥寥幾語。

「也是自那時起,父親便大受打擊,放下所有榮華富貴,自請來漠北戍邊。」秦常念繼續講著故事。

秦遠的此生摯愛死在了濕熱的季節里,至此再不去江南。

那溫熱和潮濕滲進他的骨髓,像一把利刃,剜開他的皮肉,直搗心臟,讓他痛不欲生、悔不當初。

門外的衣服也燒完了,侍從們怕被秦常念看到,趕緊收了火盆。只是空氣中漂浮的塵埃無法清除,昭示著剛剛發生的事。

秦常念的故事也講完了,她深吸一口氣,儘量掩蓋住顫抖的聲線和濕潤的眼眸,望著隗絮:「所以我的名字中,常念的不是我,而是我的母親崔虞蘭。」

隗絮滿臉心疼地看著秦常念,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替她輕輕擦去淚珠。所有的事情都串成了線,隗絮終於知道秦遠不允許秦常念練武、要她安心做她的大小姐、不准穿紅衣是為什麼。

為了避故人之事,只得行極端之舉。

舊事重提,難免惹人傷懷,秦常念忍了又忍,眼淚還是如剪不斷的線,晶瑩剔透的淚珠不斷落下。

隗絮覺得自己的心一頓一頓地痛,顧不得許多,將秦常念擁在懷裡,拍著她的背安撫道:「你的母親崔虞蘭是個偉大之人,她心中有山河,行事有大義,神明也不會虧待她的,必定是上天做了神仙,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隗絮本是不信這些的,可此刻他竟那麼誠懇地希望所謂的死後、成仙都是真的,不要再惹得秦常念掉眼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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