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命人斟了盞茶給弄玉,弄玉便知,他是要詳談。因而,她並不起身告辭,只靜靜地捧著那茶盞吃著,等待陛下去批那些奏摺。
他的硃筆落下,便輕易定了一個人甚至是一家子的生死。
這權力於她,實在是太大的誘惑。
弄玉記起上一世時,陳頊無論做何事都要與她商量,他們姐弟倆便經常這樣。她陪著他批奏摺,他不時抬起頭來,問問她的意見。
那時,她覺得是絕好的時光。可沒想到,於陳頊來說,卻是折磨。是強忍著的毒藥。
「啪」!
陛下將奏摺扔在她面前,道:「看看。」
弄玉忙道:「這是朝政大事,兒臣不敢看。」
陛下道:「你既無私心,便無妨。」
弄玉只得將那奏摺拾起來瞧著,只看了一眼,她便放了下去,道:「這是奏請封舅父為右丞相的摺子。」
陛下冷笑道:「還有不少呢。」
弄玉微一思量,道:「昨日宴席,為著此事,群臣已爭吵過一次了。」
陛下道:「可不是?那位置金貴,全天下的眼睛都盯著呢。」
他說著,聲音陡然一凜,道:「安平,你想讓誰坐這位置?」
弄玉道:「兒臣的母親是蕭氏之人,平心而論,兒臣自然盼著舅父去做,卻也怕舅父當真坐上了這位置。」
「為何要怕?」
「古話說,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這個道理,也許烈火烹油時不懂,可真走到下坡處,便再也回不了頭了。」
「那你的意思,是盼著謝順去做了?」陛下目光陰沉,如狼般,狠狠咬著她。
弄玉苦笑道:「謝大人一旦坐了右丞相之位,憑著他的手段,只怕蕭氏一族便萬劫不復了。於外人看來,兒臣亦是蕭氏之人,更何況如今添了兒臣與三皇兄的瓜葛,細算起來,只怕兒臣也無法倖免。」
「既不選蕭平也不選謝順,你是何意?」陛下沉聲道。
弄玉笑著道:「這位置極好,可好就好在沒人去坐,不是麼?」
陛下幽幽看著她,道:「此次謝順立下大功……」
「立下大功,父皇可以賞他金子銀子。父皇此次就給了他這位置,下次他再立功,父皇賞他什麼?」弄玉淺笑道:「更何況,如今朝堂只有蕭、謝二氏,兒臣已覺冷清,將來若只剩下蕭氏或謝氏一族,也太過寥落了!兒臣不懂朝政,只知道些擺弄花草的道理,一枝獨秀雖有幾分雅致,可於種花人來說,便不大好看了。」
陛下聽著,微微頷首,道:「朕的安平喜歡熱鬧,朕便給安平這個熱鬧。」
弄玉笑著道:「父皇寵愛兒臣,兒臣感激不盡。」
陛下握著弄玉的手,拉著她坐到自己身邊,道:「安平如今多大了?」
弄玉道:「兒臣是去歲及笄的。」
陛下沉吟道:「是了,比持盈大一歲,正是花骨朵的時候,也該議親了,可有中意的男子?」
弄玉笑笑,心中已明白他是要說裴玄之事,便將頭輕輕抵在陛下膝上,道:「兒臣不願拘於小情小愛,只想為父皇解憂。」
陛下道:「難為你有這份心。依著你說,嫁給誰最好?」
弄玉道:「自然是要能與花園裡那兩朵花爭艷的人家。」
「裴氏?楊氏?抑或是什麼旁的人家,你可有打算?」
「兒臣沒想過,」弄玉搖搖頭,道:「只是裴氏雖是文壇領袖,卻到底少了實權。楊氏是皇商,富可敵國,可到底於朝堂上差了些,若要培養,只怕還得些時候呢。」
陛下聽她說著,也不覺道:「如此,一時間倒想不出什麼合適的人家了。」
「父皇就這麼急著要把兒臣嫁出去麼?兒臣自小跟著皇祖母長大,承歡父皇膝下的時候少,倒不似宣德妹妹與父皇親近。兒臣只盼著能晚些出嫁,也好彌補這些年想與父皇親近的遺憾。」弄玉斂眉道。
陛下聽著,亦有些動容,道:「那時候你母后身子不好,又因著你皇姑母害病去了,你皇祖母心里難受,朕便想著讓你皇祖母撫養你,聊以慰藉。卻沒想到,你是個心重的孩子,這麼多年,當真是委屈你了。」
弄玉道:「皇祖母待兒臣盡心竭力,兒臣比旁的姐妹吃穿用度都好些,算不得委屈。只是父母之情,到底是珍重的。兒臣私心想著,無論如何也要等宣德出嫁了,兒臣再議親,這樣宮中就兒臣一個女兒,父皇不疼兒臣也不能了。」
「你啊,真是孩子氣。」陛下笑著道:「朕心里待你們都是一樣的。」
弄玉笑著道:「兒臣當然知道父皇的心,可父皇是天子,澤被天下,兒臣就想要那一抹子不同罷了。」
陛下道:「那便依著你也就是了。」
弄玉笑道:「多謝父皇。」
*
兩人又說了會子話,弄玉便自九華殿中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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