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又出來一個婦人,石榴紅綢裙,臂圍金釧,發堆高髻,搖晃的燭火映出她一臉怒容。
她揮揮手,那男人被幾個小廝拉起來拖到了一邊,婦人轉過身子,又沖船艙內大吼了一聲。
「把那娼婦拖出來,你們兩個野鴛鴦就跪在這里,老娘倒要看看你們兩個是怎麼請教的詩詞,兩個乳都請到了書案上。」
她聲音一震,河道兩岸都能聽清,林瑜也聽得一清二楚。
小丫鬟嚇了一跳,「姑娘,這些人嘴裡沒個乾淨,咱們還是把窗關上罷,別髒了您的耳朵。」
林瑜拍拍她的手,頭也未轉,「你去邊上坐著罷,別來吵我,我睡悶了,就到這里透一會兒氣。」
小丫鬟不肯走,林瑜又催了兩句,她才去到一邊。
那艘畫舫里,又有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被拉了出來。婦人指使著把這對男女拉到一起。上前一人踢了一腳,指著鼻子罵將起來。
她罵得實在流暢,許多句話說完,竟找不出一個重複的詞。
林瑜站在窗邊聽了半晌,等官船從旁經過了,才撐起一隻手,捂住耳朵。
目光落在底下一片漆黑的水面,她幽幽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這難道是什麼應景箴言?」
「你在渾說什麼?」
顧青川在隔間看公文,才知道對面畫舫上鬧了什麼醜事,進門便聽得這句,瞬時黑了臉色。
林瑜瞥了一眼,見他快要生氣,先熄了火。「大人誤會了,我不是說您。」
她便是說了也無妨,顧青川哪裡會把那等貨色看在眼中,更不會因此想到自己。
誤會的人是她,他卻沒有解釋,一解釋,倒顯得她更可憐。
顧青川沒奈何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
夜再深一些,顧青川洗漱回來,林瑜已經到了床上,閉著眼,像是睡著了。
他在她身側躺下,良久,又睜開眼,看向里側。
自在濟寧見到了她,兩人其實還沒好好說過話。
顧青川不知道她是如何作想。她現在跟著自己上了船,雖不見刺人了,心裡情不情願還是兩說。
床帳外亮著一隻燭,微弱的光芒落進來,顧青川看她眼睫動了一下。
「你還沒睡?」
林瑜是不打算應的,但猝然聽他開口,許多破綻都露了出來,只好睜開眼。
「嗯。」
顧青川去撫她的頭髮,「還在想那艘畫舫?」
她不常有脆弱的時候,可剛剛站在窗邊,那副模樣實在可憐極了。
林瑜確是在想那艘畫舫,她才發現自己對他一無所知,不知道他幾時娶妻,也不知道他要如何對待自己,委實太過被動。
她點點頭,道:「大人年紀也不小了,總要娶妻,那時候我該當如何?」
他要娶的必定是高門大戶,難不成還這麼不清不楚留著自己?
「我暫且不打算娶妻。」他把人攬進懷裡,安撫道:
「即便娶了妻也不會讓人欺負你,不必等正妻進門,等回了南京,過些日便抬你為妾,無人會拿身份與你為難。」
話聲如一道驚雷劈在身側,林瑜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掀被坐起,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要不是著急咬到了舌頭,她必定要學一遍自己才聽來的髒話。
顧青川沒料到她悶了幾日,還會有如此大的反應,也坐了起來。
「怎麼了?」
林瑜搖搖頭,很快冷靜下來。
他既已做出了安排,這會兒說「不」和他槓上,必定沒好果子吃。可這會兒說高興,轉折太過生硬,他也不會相信。
笑起來太假,躲閃又顯心虛。
兩難之間,頂著面前凌厲的眼神,林瑜栽進他胸前,半信半疑,「大人說的是真的?」
懷中貼上一團溫熱,這還是她第一回 靠近自己。顧青川頓了片刻,手還是撫上她的後背,「這有什麼好騙?」
他聲音沉下去,「難道你不願意?」
林瑜心涼了一截。
她憑什麼願意?為人妾室,頂著個抬不起頭的身份,要吃要穿都得看別人臉色,由人拿捏。
這樣難堪的身份,在他嘴裡倒成了大方給出的好處一般。
她咬咬後槽牙,聲音如尋常,「那位夫人說,便是進門做了妾,也得聽她唆使,是個一輩子抬不起頭的下賤奴才。」
顧青川垂眸,看著自己的衣擺在她手裡攥成一團,涼聲道:「我與你說的不曾聽進一句,那婦人污言穢語,你倒是字斟句酌記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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