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刀在後面追著她,那句提醒的話還沒說出,櫃門上的銅環已被林瑜拉開。滿滿堆了一柜子的冬日衣物,經這麼用力一晃,掉了好些出來。
林瑜心跳如擂,顧不得撿起,匆匆又走向另處。
溫小刀伸出手,卻錯過了她的衣角,氣急敗壞跟在她身後趕。
一時間屋內的腳步聲比屋外要更加急切。
外面溫老爺的聲音已經到了門口,「遠初,你今日可好上一些了?」
房內瞬時安靜下來。溫時轉頭瞧去,兩個姑娘的身影都藏好了,緩緩舒一口氣。
「托叔父的關心,早已好得大差不差。」溫時起身相迎,「您整日案牘勞形,怎麼今日親自來跑一趟。」
溫老爺在外揮開丫鬟,自己挑起了門帘,讓身側之人先進,寒暄道:「你明日就要回京,我這個做叔父的心裡總是掛念。總督大人路過府上,便與我一道過來看看。」
溫時站定,看著門口進來的那人。
一身玄色雲紋緞面直裰,頭戴玉冠,腰帶掛白玉吞口螭虎絛鉤,蹬青綢皂靴。貌若寒玉,氣有坤儀,抬眼間恍然生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
溫時拱手,「見過總督大人。」
顧青川並未看他,視線逕自落向後面櫃邊散落出來的冬衣,隨後稍稍偏移,落到了擺放在隔斷里外的五折漆雕嵌金山水繪屏之上。
落在山水上的黑影比墨要重。
他微微一笑,轉向溫老爺,「這位就是承寧侯府的溫二公子了?果然是一表人才。」
明明隔著一扇屏風,他聲音響起的那刻,林瑜卻感覺自己無所遁形,默默攥緊了袖口。
「這是自然,遠初隨了侯爺,都是英偉的長相。」溫老爺連忙應聲。
「他這個孩子其實品德脾性也是極好的,看著沒有動靜,實則是個極沉穩的性子,與我家溫六如出一轍,兩個兄弟都擔得起大事。遠初也就是被這病給拖累了,否則定有一番大作為。」
「你說的不錯。」顧青川不經意看向那扇屏風,淡聲道:
「有的人看著不聲不響,偶爾鬧出一些動靜,實在令人刮目相看。」
林瑜蹲在屏風後,幾乎能想像到他此刻是怎樣的神情。
傲慢,冷淡,還有似笑非笑的輕嘲。她忽然難受極了,將臉埋進肘彎。
外面溫老爺看他和顏悅色,可說的話怎麼聽都不像是在誇人,尷尬笑了笑,引著他往裡走。「是,是,總督大人快進來坐。」
溫時被落在一旁,等他們二人從身前走過,直起了身。
頂箱櫃旁的冬衣還堆在地上。溫老爺見到,忙站過去擋著。
「遠初畏寒,冬日裡的衣物多,這幾日風大……」
「溫知州說笑了。」顧青川道:
「少年人的朋友難免意氣用事,不願出來見人,也是尋常。」
此話分明是說屋內還有人。
溫老爺轉著身子找了一圈,最後才看向那扇屏風。
溫老爺愣了一愣,緩步走過去,「遠初,你還有客人?」
溫時默了少頃,道:「叔父,今日是來了一位客人,不過方才——」
「溫公子。」林瑜在屏風後開口。
話說到這個地步,大家都已心知肚明,已經沒必要再藏下去。
她深呼一口氣,拉開溫小刀按在自己身上的手,走出屏風。
「我方才想起還有東西落在你這,還沒能走。」
她拱手向另二人行禮。「草民見過知州大人,總督大人。」
她行禮與旁人不同,脊背與腰杆都挺得筆直,只低一低頭。蓋在衣袍之下的,仿若是一桿青竹,從來不折不彎。
這樣的禮輪到顧青川時,連低頭也省去了,林瑜只垂下眼睫,合拱的兩手便落了下來。
顧青川面色漸冷,「你的禮法實在粗濫,該好好學學。」
林瑜抬起眸,同樣是冷冷清清的一雙眼。
「我生性愚鈍不堪,恐怕花一輩子也學不會,只是白費功夫。」
顧青川出身豪族,年少登科,哪怕是那些恨不得啖他皮肉的門閥仇黨,當著他的面,也得好好說話。
這樣不知死活,敢當面和他對著來的,二十餘年,還只有她一個。
顧青川胸口叫她氣得發堵,末了只有冷冰冰一個笑。
「原來如此。」
林瑜的面色比起他好不了多少,「草民今日在此叨擾多時,這就先行告辭,不耽誤幾位大人的正事了。」
溫老爺心眼像個馬蜂窩,在屏風後走出人時瞬時明白了總督的來意,早就退到了邊上,連大氣也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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