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川踏上了車軾,淡聲道:「現在過去。」
他倒是有些好奇,她現在過得如何。
*
錦帷馬車駛了兩刻鐘,到了西市後的柏樹街,在當中一家茶肆外停下。
這會兒正是黃昏時候,斜暉進巷,晨鳥還林。街頭巷尾,或是小販挑擔回去,或是三兩孩童嬉鬧跑過。
顧青川掀起車軒處的帘子,便瞧見了對面書肆里的那人,深青圓領長袍,長發只以布帶束起,倒是還沒長高,要踮腳才能將一本書放到書架頂格。
須臾,便有一道身影擋在眼前。
顧青川眉心微擰,橫眼瞥去,眉心轉而擰得更深。
他與他看的,是同一個人。
這頭林瑜放完書,已經擺開了小桌。她不打算自己起灶,在外買了一份鴨油酥燒餅,一包五色小糕,配一杯解膩的白開水,就近享用晚飯。
為著書肆她忙了好些時日。林瑜沒有做過生意,對其中門道懵懵懂懂,許多事情都只能自己多花功夫琢磨。
現在這條街地段不算打眼,小流氓也少。付完租銀以後,她變得更忙,因著鋪面裡頭空空如也,書架,箱籠,還有一應瑣碎物什都要準備布置。
常常白日出門忙累了一天,夜裡回來她還得點上燈燭,記下書肆的零碎和支出,累到要在租來的牛車上補覺。
直到今日才算好了些。
才咬上一口酥餅,便瞧見草青直裰的身影出現在遠處,視線碰上,溫時露出輕輕一抹笑。
林瑜知道定是托他在官府辦的文書有著落了,不由雙眼放光。險些忘記自己還是男子打扮,提著圓領長袍就要跑出去。
才到門口,被他輕輕一指,及時停了下來,只在原地等人走近。
她笑眼彎彎,「你又是一個人?」
溫時也笑,「嗯。」溫小刀剛剛被他留在馬車上,沒讓跟來。
兩人一道進了書肆後的側室,溫時拿出林瑜一直盼著的紙,遞給了她。
「你這間書肆已經編進了排甲,往後每年都要向官府征物征銀。」
這是合法經營流程,總要往上納稅。林瑜一朝被蛇咬,再也不願自己去官府了,此前知道了溫時探親的那位堂兄在官府當差,便厚著臉皮去找溫時幫忙,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能辦妥當。
「多謝你。」林瑜長長舒了口氣,從他手中接過文書,卻見給的是兩張。
看到後面那張蓋了官印的文書時,她怔了會兒,微微有些詫異。「這是——這是我的——戶籍?」
溫時笑笑,溫聲道:「順手多辦了一張,不過只是商戶,莫要介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商戶——很好,也很貴重。」林瑜認真說完,請人坐下,去拿自己的謝禮。
轉過身便有些心虛了,以她現在這樣的身份,即便有錢也買不上上價的東西。故而早先準備的是一串琉璃珠子,用檀木鏤金的匣子放著,往裡面放了一張百兩的銀票,徒求貴重二字。
現在看來,實在有些俗氣了,她拿著匣子正琢磨著怎麼開口,書肆忽而有人進來。
來者穿一身陳舊襴衫,頭戴儒巾,是個讀書人打扮。他也不說話,自己停在了左壁櫃前,那裡還沒放書,只擺了幾樣紙墨。
林瑜走過去,「公子,我這書肆還未開張,只怕沒有你想買的東西。」
那人靦腆笑笑,「夫子說讓我抄書,我想在這兒看看。」
他說話時,不自然地抬了抬手,露出腋下一塊深褐色的補丁,林瑜心想是個家貧之人,約莫不好意思當著自己的面挑挑揀揀。
「那你自己挑罷,錢放桌上,最右的是連史紙,三十文一刀。」
她把最便宜的紙張說了出來,又回去裡面,溫時還在等著。
林瑜將端在手中的錦匣給他,想了想「溫公子,我是一個俗人,買不到什麼好東西,思來想去,還是這樣的謝禮最能表達謝意。」
溫時哪裡會不知道她呢,打開後,果然在裡面看見一張銀票,不禁笑了起來。
「這份謝禮很好,也很貴重。」他很喜歡。
林瑜見他語氣不是戲謔,不知怎麼回答,於是呲牙笑了一下。
送溫時出去時,迎面有晚風吹來,林瑜聞到了比之前更苦的藥味。抬眼去看,他似乎比之前更消瘦了。
不知哪裡來的愧疚,忽然就喊住了他。
「溫時。」林瑜輕聲問,「你的病好一點了麼?」
溫時回過身,看她良久,忽而一笑。
「已經好多了。」
林瑜鬆了口氣,爾後認真道:「我看你比之前要更瘦了,抱歉,最近一直給你添麻煩。」
她看溫時是個老好人的脾氣,總厚著臉皮去找他幫忙,兩次看見他獨自過來,心裡其實是很過意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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