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吃飽足矣,過滿則虧,該吃膩味了。」徐昌拿走舞娘剝好的一碟子蟹肉,叫人出去,繼而說道:
「這秦推官可真是個難得的剛直之人,杭州府的知府下了馬,眼看又有一場變動,他既肯認你,為何不在這兒就把他提拔了?」
顧青川向秦修遠先時坐的地方看了眼,徐昌也看過去,不禁詫異挑眉。
當著他們二人的面,這人竟一點場面功夫不做,菜一口沒動。
「此人太過迂直,留在杭州府平白浪費一個好差事。」顧青川望向窗外,淡聲道:「不划算。」
徐昌拿著螃蟹一頓:「你說的也是。」
他嘆氣道:「退之啊退之,老師以前總說你看得長遠,我那時不服,現下果然被貶了好幾千里。今日一別,也不知再見會是幾時。」
顧青川不理這茬:「叫船上給你備了兩屜肥蟹,提了回去再吃。」
徐昌驚訝停箸,「外面還在下雨,你要趕我下船?」
顧青川:「我這是請,你若不想走,自去旁邊的小舟待著。」
「也罷也罷,好歹聽了一曲。」徐昌搖頭,「雨後西湖,霧氣空濛,賞景乃是一絕。樓上琴聲已歇,就不叨擾你與佳人相會。」
顧青川提著酒壺倒了一盞,並未出聲否認。
徐昌見狀,提了酒壺到他身邊去,訝異道:「當真是新歡?三年前,姚家落魄至斯,你都能認下這門娃娃親,我還以為你心中對姚家小姐有幾分情誼。」
「父母之命罷了。」顧青川將杯中酒飲盡,並未過多解釋。
徐昌走後,顧青川去了窗口吹風,又想起三年前的往事。
彼時他由老師推舉進了刑部,仕途大好之際,皇帝聽從徐重勸誘,欲要給他指派一門婚事來加以挾制。
恰逢這時杭州來信,說姚家小姐帶著信物上了門,他便順水推舟應下來,藉此躲過賜婚。因著姚家式弱,不僅徹底打消了皇帝的疑心,還博了個仁義的好名聲。
於他而言,不過是門互利的交換。
婚事講求一個門當戶對,顧青川從未想過真要讓這樣的岳家給自己拖後腿。
等風吹散了身上的酒氣,他才踏上二樓,裡間無有一點動靜。
顧青川走進去,才見那丫頭半倚著雲屏睡了,她平素話不多,睡相亦是安穩恬靜,鬢髮微斜,香腮似雪,連著眼尾那顆妖冶的淚痣,也變得嬌憨可愛起來。
顧青川不自覺傾身靠近,瞧見她眼下兩彎淺淺的黛青,想來為著昨日之事,不曾好好歇息。
林瑜這一覺睡得極沉,連有人撫過她的臉都不曾察覺。
醒時船艙內已經暗了下去,身上蓋了張薄毯,林瑜撐起半身,神思尚且處於混沌之中,眼神也是懵懵懂懂。
「醒了?」顧青川側首。
她睡了近兩個時辰,兩腮都睡出紅暈,總算是睜了眼。
男人的聲音近在耳畔,林瑜猛地一個激靈,還未躲開,下頜先被溫熱的手掌托住,帶著她轉向窗邊。
「看虹。」顧青川輕聲提醒。
窗外雨不知幾時停了,湖山過雨,殘日烘雲,欒靄浮浮,林翠鋪濕。一道長虹亘天,影落湖波,天與地都融進了這一片水光湖色。
以前在古畫上見到的風景,如今親眼看見,才算真正意會其中妙處。
雨後的西湖,就連迎面拂來的清風也帶著荷香。
林瑜一時看得痴了,美眸一眨也不眨,喃喃道:「好美。」
顧青川帶她來,本想著一同游湖,現下好景在外,他卻幾次分神。
她說的不錯,確然很美。
顧青川定定看了她半晌,問道:「姚家女知道你長什麼樣麼?」
林瑜不著痕跡往旁側挪了一點兒,「小姐不知道。」
顧青川輕笑,「也是,她若知道你這般模樣,早該帶你將杭州城都逛遍,何至於三年了連西湖都沒來過。」
林瑜確實沒怎麼出來過,進國公府後,她大半光陰都留在了自己那間下房,與針線作陪。
可他說的並不全對,這也是林瑜自己選的。三年里,她一門心思想著賺錢攢錢,即便有機會出門,也會主動推了,仍舊留在房中縫製荷包香囊,又或是別人的新裙。
她要贖身,自立門戶,開間小鋪子。樁樁件件,都得花錢。
人活一世,圖的是個自在,她不願總是在別人家的屋檐下低頭逢迎。
這些事情,旁邊這位暮史朝經,門庭顯貴的總督大人大抵是不會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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