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白看著佛子那悲天憫人的樣子,像是看穿了什麼一般,對薛野說道:「他修不成無情道。」
薛野少見地沒有對徐白的話出言嘲諷。
心軟的人,終究做不成無情人。
紅蓮幻境一破,原本因幻境而陷入昏睡的三人便也都依次醒了過來。
最先醒過來的是皮糙肉厚的楚平,他晃蕩著腦袋坐了起來,睡眼惺忪,直至看清了周圍的景象,方才驚詫大駭,一下子跳了起來。
只見原本恢弘的城鎮和繁華的花樓都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茂密的樹林和荒無人煙的雜草叢,更嚇人的是,他身前還站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和尚。
與徐白和薛野不同的是,楚平並未在幻境中清醒,故而在陣眼破除之後,他也對幻境中所發生的一切都沒了記憶。楚平只記得自己剛剛從如月館的廂房走了出去,後面的事情便昏昏沉沉,辨不分明了。
楚平不明白自己怎麼一下子到了這裡,他環顧四周,見薛野和徐白也在此,才終於偷偷地鬆了一口氣。
然而楚平這一口氣還沒提上去,又發現薛野和徐白手中竟然提著劍,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楚平不敢怠慢,迅速拔出了本命劍擺開架勢,緊張道:「薛師兄,小師叔,我們怎麼到樹林裡來了,不會是進了黑店了吧?」
還沒等薛野和徐白說話,一旁的陸離和黎陽也掙扎著醒了過來。
黎陽扶著腦袋,看著周圍,驚詫道:「這是什麼地方?」
黎陽一個丹修,沒什麼戰鬥能力,他也不等有人回答,便果斷一溜煙跑到了楚平身後,老老實實地躲了起來。
陸離倒是見多識廣,並沒有表現出太多驚訝,他從容地站起來,然後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襟,看著四周斷言道:「這便是中州與幽鹿澤的交匯之處。」
與之前的卦象相合,那麼看來——
陸離將目光投向不遠處佛子,恭恭敬敬地朝對方行了個禮,而後說道:「久違了,曇若大師。」
滿身傷痕的佛子依然笑得和善,他顯然與陸離有過幾面之緣,便也向著陸離行了個佛禮,道:「久違了,陸離施主。」
卻在這時,一道不和諧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打破了面前這片刻的祥和。
只聽一個嬌柔的女聲悠悠地說道:「郎君們倒是好雅興,還有空在這裡敘舊。」
那聲音雖是動聽,卻凝結著說不出的怨毒,想來是鬼仙發現幻陣被迫,便馬不停蹄地尋了過來,要找幾人算帳哩。
果不其然,話音一落,鬼仙的身影便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她瞪著一雙充滿紅血絲的眼睛,惡狠狠地看著眾人說道:「究竟是誰毀了紅蓮幻境,趁早站出來,速速受死。」
薛野等人顯然已經不欲與其爭辯了,他們迅速擺好了架勢,只等著與鬼仙一戰。
沒想到,佛子卻抬手攔下了躍躍欲試的眾人。他抬頭看著浮於空中的鬼仙,如同下了什麼重大決定一般,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來。」
這是不得不如此的選擇。
即使佛子不出手,鬼仙也不可能敵得過這麼多人的聯手對抗。
而東珠雖為鬼仙,但終究還是幽魂之體,幽魂若是死在劍修的劍下,便只能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但若是由佛子出手,則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空覺山修的是佛法,佛憐萬物,功法之中總會留有一條生路。若是由空覺山佛子出手,雖然一樣會打散那鬼仙的魂魄,但只要過上十年,百年,千年,終有一日,鬼仙的魂魄可以再次聚沙成塔,再生造化。
打散魂魄,必然伴隨著常人難以想像的苦痛。佛子本是不想用這個辦法的,但如今,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讓他選了。
雖然下定了決心,但佛子望著眼前的鬼仙,依舊遲遲沒有下手。
修的是無情道,人卻不是無情人。
佛子初入空覺山的時候,尚是孩提之時,什麼都不懂。不懂生殺,不懂緣法,只知道哭。只想著離開佛寺,早日回家。但他是命定的佛子,走不得,逃不脫。
他記得那時候空覺山夜間風涼,吹得滿山的菩提樹婆娑作響,他疑心是有夜鬼敲門,整夜整夜地不敢睡。最後想了個辦法,淚眼迷濛地裹著小被子,鑽到大殿裡的佛像下,瑟瑟發抖地熬過一夜。
而東珠棲身的佛心蓮,便貢在佛前。
佛子至今還記得東珠與他說的第一句話。
那時她笑著,說:「小和尚,你怎麼像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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