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十六年, 再度回來,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疏離感,似乎天大地大,她就是一浮萍,隨波逐流,從沒有過自己真正的家。
馬車停在鎮上最豪華的客棧前,時榆起身準備下車,「你們先安頓下來,我想先去看一眼老爹。」
聞祁出聲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老爹一輩子貧苦,住所簡陋,你身份如此尊貴,還是別髒了你的腳。」
聞祁卻面不改色道:「你是我的人,郭老爹既然是你的養父,也算是本王半個親人,我理應去送他一程。」
時榆:「……」
還真會攀關係。
她急於見郭老爹,便不再同他爭辯。
「爹,爹,你看誰來了?」郭大壯迫不及待地衝進房裡。
隔壁的王大嬸正在試圖給郭老爹餵湯藥。
臨走前,郭大壯特意拜託王大嬸幫忙照顧一個月,見他回來,王大嬸放下藥碗起身沖他搖了搖頭。
看來人快不行了。
郭大壯立馬撲跪在床邊,哭喊道:「爹啊,你為什麼不再等等啊……」
時榆剛進門就聽見郭大壯的嚎哭聲,心頓時一慌,跌跌後退了兩步,又被身後的聞祁及時攬住。
時榆看著床上瘦得脫形的老人,淚水模糊了眼睛。
也不知是郭大壯的嚎哭聲太大,還是郭老爹感應到了什麼,原本緊闔著的雙眼忽然顫巍巍地睜開了,暗淡的眼睛呆滯地望著虛空,「小,啊,啊……」郭老爹緩緩朝她抬手,艱難地張開嘴啊了兩聲。
郭大壯連忙擦乾眼淚,轉身將時榆拉到床邊,「爹,你看我把誰找回來了。」
時榆噙著淚水,握住郭老爹乾瘦的手哽咽喊道:「老爹,我回來了。」
郭老爹手指動了動,張嘴又啊了一聲,但時榆很快聽明白了,郭老爹是想問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時榆連連點頭,「你放心,我過得很好,衣食無憂,還有人關心,是我讓老爹擔心了,沒能及時回來看您。」
郭老爹布滿皺紋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個看似欣慰的笑容。
然後,他眼珠緩緩一轉,落在不遠處站著的聞祁身上,那雙晦暗的眸子微微睜大,對他發出里幾聲難辨的音節。
時榆知道,郭老爹這是把聞祁當做阿初了,她知道聞祈不願被人提起往事,立馬解釋道:
「老爹,他是慎王殿下,不是阿初,阿初已經死了。」
聞祁微微蹙眉頭看了時榆一眼。
郭老爹艱難地抬起手伸向聞祁,似乎仍想對聞祈說什麼。
聞祈站在原地沒動。
他也沒打算解釋什麼,時榆說的對,那個阿初確實已經死了。
可是,看到郭老爹逐漸恍惚的目光,他忽然想起了母后。
在那個冰冷的宮殿裡,母后躺在血泊中,沾染著鮮血的手顫顫巍巍地撫摸著他的臉頰,又怕嚇到他,慘白的臉上艱難地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母后當時的眼神,就同郭老爹看時榆的眼神一樣,滿眼愛憐又憂心忡忡,似乎想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告訴他們——
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他走過去,擁著時榆的肩膀,對郭老爹溫聲道:「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她。」
郭老爹吊著的那一口起終於鬆懈了,手無力地垂下去,安詳地合上眼睛。
時榆連忙接住郭老爹垂下去的手,那隻乾瘦冰冷的手再無一絲脈搏的跳動。她一時間無助極了,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從她眼眶裡接連跌落,泣不成聲。
看著時榆弓起的肩背簌簌顫抖,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散架,聞祁心裡陡然升騰起一陣心疼。
他將時榆的頭撥過來貼在自己身上,掌心撫摸著她的頭。
那壓抑至極的悲傷終於找到了發泄處,時榆撲進他的懷裡,悲慟大哭。
聞祁吩咐人為郭老爹風風光光地辦了後事,就葬在李家村西山坡。
微風徐徐,草木枯黃,時榆站在郭老爹的墓前上了三支清香,又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下次回來還不知道要等到何時。
「走吧」聞祈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
時榆下意識想抽回來,不過看了一眼郭老爹的墓又生生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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