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臨嬋跟著坐到一旁,詫異地盯著心無旁騖喝著湯的昭瀾,若不是她昨日親眼目睹一切,今日一來當真也是不會懷疑這許苕半分,廷尉府那處查案都迫在眉睫,箭在弦上了,這邊許苕倒是跟個沒事人一樣,她究竟是如何做到如此鎮定自若的?
崔氏見人都到齊了,便拿起塊帕子擦了擦唇角,聲音不冷不淡:「今日把你們喚到一處所為何事想必都已清楚。年近除夕,家中卻遭此天災,實乃不幸,但既事已至此,便別無他法。大人已逝,但我們還需過好自己的日子。」
「雖沒了俸祿,但我還有些嫁妝,京都那幾個鋪子的收益足以補貼家用。」
這話倒說得較隱晦了些。一個九品芝麻官的俸祿能有多少,那許承直也不經商,想必平日裡府中大大小小的開銷便是全出自於那崔氏的嫁妝。
「尚未婚配的姊妹不必擔憂往後日子,願意在府中繼續待著便尋個入贅的郎君,今後學個掌家的本事,不願在府中待著也不必為嫁妝發愁。蕙姬娘娘也不必擔憂今後在宮中沒了依靠,只要我崔氏還沒死,許家還沒倒,便還能勉強做個後盾。」
崔氏平日雖冷淡了些,但如今許府出了事,卻能愈見其直率脾性。對兩非親生的女兒能做到這般地步,已然不愧為一個當家主母了。
簡單表明態度過後,崔氏便只單獨留下了許苕。
「接下來打算如何處置?」崔氏從不拐彎抹角,直直望向昭瀾,似乎已對真相瞭然於心。
昭瀾淡淡對上崔氏的目光,能瞧得出來,崔氏並無敵意。昭瀾雖什麼也沒說,但兩人的神識卻似乎透過這般的眼神交流而相觸。
許苕在府中住下不過幾月,她與許苕雖不甚相熟,只見過寥寥幾面。但有一點,崔氏卻敢篤定。從許苕第一次來府中,恍然間對上那雙處變不驚的明眸,她便知道許苕並非是一個簡單的女娘。然而,她卻並未感受到半分威脅。只因那樣漂亮的一雙眸子裡帶著一股勁,但能肯定這股勁並非對準她和婉兒。
她曾目睹過許苕身邊那個貼身侍女的死狀,也親眼瞧見許苕分明痛恨卻又極力掩蓋情緒的隱忍。那般血紅卻又倔強的神情,瞧著實在令人揪心,便是她見了也生了幾分疼惜之情。
崔氏有所預感,終將有一日,許承直會死在她的手下。只是她沒想過,這日來的這般快。
「不管你信得過我也好,不信我也罷,若你最終無路可走,便將罪責一併推脫給我。」
聞此昭瀾卻是怔愣,她望向崔氏。
她一直這般淡然嫻靜,帶著歲月風霜贈予的沉穩,輕輕便將言語訴說。
「我來人世已過半載,享過半生無憂,也受盡半生揉磨,如今見他一死,已然終而無憾。而你年歲還小,正處風華,何況又身為妃嬪,居於深宮,斷然不可走錯一步......」
昭瀾站在原地呆呆望著崔氏出了神,她的世界一下變得安靜,只不時傳來小小的細碎聲,那是與她毫無血緣關係的崔氏在為她籌謀生路。
母親在她出生時便逝世,父親厭惡她從不來探望,她便只和宮裡的嬤嬤親近,可後來嬤嬤也走了,除了嬤嬤便再也沒人能記得她,她便一個人終日對著潮濕又昏暗的宮殿說話,從未有過迴響。她常常被遺忘,偶爾被記得請去參加宮宴,卻見阿兄阿姊身旁皆有母親相伴。她時常在想,若是她也有母親會是怎樣的感覺。
再長大她便習慣了,習慣了一個人生活,習慣了身旁沒有母親,習慣了被忘記。
昭瀾輕輕擁住這個眼前這個婦人。
崔氏怔愣,被女娘忽如其來擁住而略有些不知所措,才想輕拍她的背脊,懷裡的女娘便就鬆開了手:「母親不必擔憂,此事非我所為。」
「既如今苦難已渡,餘生便儘是歡喜。人生才過半載,仍有半載,母親依可享盡無憂。」
還未等崔氏說些什麼,就見那女娘笑了笑,匆匆離去。
走出屋門的昭瀾忍不住吐了一口氣,她微微抬眼,用手背抹去眼角滑落的淚。
好不容易調整好情緒才往外走,卻在經過涼亭之時見著了坐在凳上百無聊賴似是在等她的許臨嬋。
瞧見昭瀾來了,她面上略有喜色,卻硬是沒什麼好氣地喊了一聲:「喂!」
昭瀾左右各看了一圈,確認周遭只有自己一個人以後才指了指自己:「你在等我?」
「自然...」許臨嬋輕哼一聲,反駁道:「不是!
昭瀾朝她揮了揮手:「那我先走了。」
「等等!」許臨嬋差點忘了,這許苕從前便是這樣令人出乎意料。
她彆扭地走上前去,壓低了聲音:「陛下欲七日內查出真相,你有法子能逃過廷尉府那群人的眼睛麼?」
昭瀾輕笑,忍不住揉了揉她的發頂,這妹妹雖平日愛與她作對,但有些時候倒是可愛的緊。「你不必擔心了,既然敢做,便是一早想好了解決之策。許苕自有法子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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