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沒有通過考驗。也許她失去了一個機會。
「才人,您想什麼呢?」滴翠叫我,「您別總皺著眉頭呀。」
是啊,我在想什麼呢?我搖搖頭,說:「你打聽這些事,也要小心些。」
滴翠就笑:「才人,您就莫要多慮了,您還懷著小皇孫呢!再說,現下太子又天天過來,那起子奴才上趕著燒咱們的熱灶,不用打聽,一溜煙就送過來了。」
她麻利地給我倒了杯安胎茶,又換下我的手爐,把床帳上的褶皺扯平。她的腳步那麼輕盈,幾乎要跳起舞。
明明只有我們兩個,我卻有一種插不上話的感覺。很突然地,我希望江慎晚上快一些過來,我想和他聊天。我需要和他聊天。
江慎卻沒有來。
如我所料,太子妃確實失去了一個機會,這一天皇后給東宮親賜了一個才人,聽說是皇后從自己家族中擢選的一位遠房親戚。
滴翠眼神閃躲,不敢告訴我,到底被我盤問了出來。她說這位新才人姓許,模樣嘛……大約是十分好,因為滴翠抖抖索索不說。
我說:「好了,你怕成這樣做什麼?我又不會打你。」
滴翠眼睛一眨就眨出淚珠兒:「才人,您千萬別傷心,還是肚子要緊啊。」
傷心嗎?倒不是這種感覺。十分奇怪,而且無法和任何人分享的是——我的第一反應竟然是猜准了皇后心思的喜悅,好像吭哧吭哧做了一道題,人家給我打了滿分似的。而我又不得不意識到,這實在是一種堪稱卑賤的心態。
我看著一邊的滴翠,突然覺得她很可憐。她有我這麼不正常的一個主子,她永遠也無法將我揣測到位了。
不對啊,為什麼因為這個才覺得她可憐?她身為奴婢,這還不夠你可憐的嗎?
我感覺又一陣頭暈。我說滴翠,我要到外頭院子裡透透風去。
這一天晚上,江慎沒來,他身邊的宮女卻來給我送東西了,一個小匣子,裡頭放著一對粉玉的耳環。
我和江慎一起逛博物館的時候看見過類似式樣的。我特別喜歡,拍了好幾張照片,開玩笑讓江慎給我買下來,江慎說從博物館搶出來的可能性都比這個大。後來他當然送過我許許多多別的耳環,我都不知道他還會記得這件小事。
宮女看著我接過去,說:「殿下要您一句話。」
我問:「殿下等著嗎?」
宮女遲疑地點點頭。她的眼神即使極力隱藏,也透出一些困惑,不明白江慎為什麼要等,更不明白他為什麼為我這樣的人等。
一個女人的命運就這麼系在我的一句話上,我張口,感覺重若千鈞。
我想說,江慎,別給我這樣虛幻的權力,仿佛我真能主宰什麼一樣,這種感覺遲早會害了我的。
我還想說,難道我不同意,他真的就一輩子不進別人的屋子?連太子妃也是如此?這個形式,這副耳環,究竟對誰還有意義?
但這些話都不能對一個宮女說。她困惑的臉只能接受一種答案:
「就說我謝殿下的賞……叫他不必為我再費心。」
我對宮女綻出一個平和的微笑,叫滴翠收好東西,又給她賞錢。
宮女謝了恩,轉身向宮道上走,我靠在門檻上,看她提著燈的身影沒入高牆之間窄窄的夜。天那麼黑,只有她手裡那一點兒光,轉眼也化為烏有了。
第13章
春日到,我的胎也穩了,江慎又要去西山,說帶我出去轉轉。
我是真的想出去轉轉。
車隊裡,我和其他皇子的家屬一道,男人們打馬在前。二皇子帶了一堆侍妾,爭奇鬥豔,恨不得馬車上也插上香花。有不少人要來拜見我,都叫滴翠回絕了。
我說:「這樣不會教她們覺得失禮吧?」
滴翠正往我的腰後墊枕頭,聞言道:「她們算什麼東西?也值得勞動您?」
她跟我相處久了,膽子畢竟大了些,嘮叨起來:「要奴婢說,您為人就是太小心了些……什麼人的心思都得顧及,那還了得?就拿這些人說,您還有身子呢,就撲上來打攪您休息,心裡也沒存著好,您不必搭理她們就是了。」
我嘆了口氣:「哎,就是有些……長日無聊。」
再見一個新人也好。我竟然有些相信我剛進宮的時候,太子妃對我說的話是真的了。
滴翠將馬車的帘子拉上,嚴肅地對我說:「才人,您和殿下到底是怎麼了?
「殿下過來,您就不怎麼說話。您有話不向殿下說,卻要和其他人說。奴婢多句嘴,有殿下在,您怎麼會無聊呢?」
我被問得啞口無言,索性拿起手裡的書攤在臉上。滴翠還在說:「不管有什麼,這回出行殿下帶的總還是您,您可一定要把心思轉過來……」
我悶悶地在書底下「嗯」了一聲。
西山風光果然很好。江慎他們要先去獵場,囑咐我可以在帳篷周圍走走,等他們散了,再帶我去山上。可惜剛走了一會兒,我就有些內急。
我還保留著窮人的一些習慣,譬如如廁的時候不喜歡旁人跟著,侍女們都是知道的。只有滴翠和我隔了一扇高草叢,過一會兒叫我一聲,我就答應著。
在這裡,我能看到獵場的邊緣,和御前侍衛們黃色的旌旗。從山上下去,除了大道外,還有一條白色的羊腸小道,在滿山翠色里蜿蜒。
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五個月的孩子,長得還不大。我在那裡提前墊了些棉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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