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較大多女子高些,但對方比她還要高上大半個頭,這樣的壓迫裹挾著冬日冷風的寒氣,讓薛適有些不安。
不及細想,對面的人再次開口:「一別數月,現在,我回來了。」輕促的尾音帶著打趣的腔調,低低的調笑聲中戲謔不言而喻,「這麼配合你的……『家書』,可還滿意?」
片刻停頓後落下的「家書」二字,被她咬得極重,語調也頗為諷刺。
心中漸漸升起不好的預感,薛適急切地想要掙脫,不想甫一抬手,對方似早有預料,先一步將施於腰間的束縛上移,只用單手便錮住了她欲作抵抗的雙腕,抵於兩人逼仄的距離之間,磨得她生疼。
見識到對方力量大得厲害,薛適只好勉力扯出個笑,故作不懂:「姑娘在說什麼,我……」
不等說完,那人嗤笑了聲,直接打斷。
風吹得紙張獵獵作響,薛適聽見對方冷冽的聲音落在耳畔:「你是我什麼人,要給我寫家書?你應該很清楚,我讓你寫的,可不是這個。」
「縱山川不可擁,我亦心悅你許久。」她一字一頓,緩緩開口。
薛適身子一僵。
沒錯,這才是她昨日代寫的真正內容。那公子雖富裕卻不善筆墨,只好找代筆,臨走時還贈了盒宣紙以表謝意。
薛適見裝宣紙的盒子都由花梨木製成,不捨得用。何況這是她第一次收到客人贈禮,意義不凡,便放在攤桌當作擺件,時刻提醒自己不忘代筆初心。
薛適想得入神,而注意不到的身後,對方藏在披風下的右手,已不動聲色地將攤桌上的花梨木盒,換成了一模一樣的另一個。
「你雖猜到我騙你代筆,但你又怎知,」腕間束縛撤去,語間嘲意卻未減,「我不會知道他寫的什麼?」
薛適終是敗下陣,想著兩人就算相識,怎會連對方表達愛慕的情意都要一樣?她實在下不了筆,這姑娘又擺明不願多說,剛好臨近年關,只好應景寫了封家書。未曾想,這姑娘竟知對方代筆的內容,反應還如此激烈。
「是我對不住姑娘,我……」
對方卻頭都未抬,不等薛適說完,直接端起硯台後退一步,毫不猶豫朝桌上宣紙潑去,墨水瞬間暈染。
薛適想要阻攔已是來不及,她驚得微微瞪圓眼,但還是強壓平和:「姑娘,欺瞞在先是我不對,我可以賠你銀子的。但你這樣做,是不是有些過了吶?」
「誰缺那點兒銀子。」眼前之人卻是不領情,譏笑了聲,「身為代筆人卻自以為是替我改決定,你以為這樣很聰明?我沒把墨潑你臉上,都算抒情了。」
薛適想開口解釋,可對方說完轉身就走,只有她提著一口氣卡在喉嚨,無法言明……
隔著人潮,披風下的身影已掩於角落,眉梢微挑,看了看手中沾了些許碎雪的花梨木盒,覆手拂去,緊接著揮臂一收,轉瞬便不見蹤影,唯地面積雪之上的腳印,無聲彰顯有人曾駐足於此。
-
所幸除那日外,薛適的代筆營生一直平順,甚至在坊間小有名氣。
轉眼間,已是一個月後的除夕,夜還未降,熱鬧先臨。
薛適穿過街坊,看著各家換下舊桃符,又掛上紅燈籠,就連垂髫也跟著熱絡布置,到處透著歡聲與喜氣。
直到行至大明宮,周邊才漸漸寂靜。
薛母過世不久,明皇后擔心薛適在薛府受委屈,特下旨讓薛適從汀州前往長安。薛適不想明皇后擔心,至今日攢了些銀子才入宮拜見。
薛家一向重男輕女,即便薛母與皇后母親是親姊妹,薛適有當朝宰相做姨丈,也沒能改變從小到大被迫當成男子的事實。
畢竟此為家事,明相與薛家也不親厚,唯一惦念薛適母女的明皇后又遠在深宮,心有餘而力不足。
尤其薛適筆墨上的本事讓薛家攀上不少權貴後,薛父更是變本加厲,將薛適整天囚禁房中,只許依他指令賦筆,旁的一概禁從。
如今薛適一走,無疑奪了薛家升官發財的路子,薛父十分不滿,但皇后旨意又不得不從,火氣便撒在薛適身上。
想著汀州到長安路途遙遠,薛父索性一點銀子沒給,屆時薛適饑寒交迫無處可去,自然會放棄進京,灰溜溜回來。
結果等了幾日也沒見薛適的人影,反倒是派出去的人灰溜溜跑回來告訴他,薛適已抵長安,而且還支了代筆攤子過得風生水起。
……
兩人敘舊許久,皇后怕薛適一人孤身異鄉寂寞,特意讓她今夜一同參加除夕宮宴,免得冷清。
宮宴設在麟德殿,入夜時分,燈火如晝。
昭景帝和明皇后坐於高位,皇室貴族、文武百官紛紛上前盛裝拜禮,喜迎新歲。
先前拜見明相時聽聞昭景帝喜作詩練字,慣寫行書,連帶對皇子公主的書法教育也頗為重視,薛適便在入宮前用行書字體抄了太祖皇帝的《元日》作禮。
昭景帝看後十分滿意,當下賞了銀子不說,還直接封她做翰林書待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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