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真是料事如神,桃兒要在庵堂住十餘日,我正愁沒人送飯。」
元琅淡淡笑說:「前些天,盧湛花重金請曹敦替他輪值,說是鄭照給他娘子算了時辰,要回家生孩子去。興許是沒成,現在不信鄭照了,說是要去庵堂齋戒。」
他擺好子,執白落在天元。
「這要是有用,回頭我也去住幾日。」
裴晏未再往下深究,順著他的話問:「你可有屬意的孩子了?」
東宮久無子嗣,朝中早有議論,但無子也有無子的好處,既然總是得從宗室過繼一個,人人都想讓自己的血脈做那一個。
元琅捻著棋子默了會兒:「有選,但此事不急。」
一子圍殺七子,他一邊撿著黑子扔進裴晏手邊的棋奩,一邊抬眼笑說:「只有懸而未定,入局者才會覺得有盼頭。待一切都成定局,興許我又能生了呢。」
裴晏手微頓,一局終了,他主動問起穆明月的情形。
「安之是擔心她好不了,還是希望她好不了?」
裴晏微怔道:「我沒有想過要悔婚。再者,劉舜一死,莫說劉旭未必對你死心塌地,他軍威平平,又膽小怕事,願意效忠劉舜的人未必願意跟著他。此時,不宜為了這點事與穆堅交惡。」
元琅凝視片刻,含笑說:「那就到時候再說吧。」
茶湯滾進炭火里,揚起縷縷青煙。
裴晏收拾好桌案,將元琅帶來的魚脯分出幾塊,又取出桃兒涼在井中的青梅酒。
皎月當空,院中蟬鳴蛙鼓齊響,更襯得屋中清冷。
酒意上涌,元琅脫下鶴氅,倚在桌案上半醉半醒,一遍遍重複著他那些或遠或近的計謀部署。
他埋伏了兩路死士,一路在高處製造崩山假象,既擋著劉舜的人上山營救,又好毀屍滅跡。另一路則在地宮附近,確保裡頭有進無出。
他原本擔心那些人制不住蕭紹,可事到臨頭,劉舜竟然趕走了蕭紹。
裴晏心中有愧,一直默默喝著酒。
祭天之後,他便既對不住雲娘,也對不住元琅,眼前的魚刺骨好似他胸口久哽不化的結,浮在酒水裡一點點往上涌。
「安之你看,這是天也助我。」
元琅舉杯對月,醉眼遙望彼岸,頓了會兒,轉眸暗暗瞥向身側。
「安之,你是不是有話要與我說?」
裴晏心下微動,轉身又拿了一壺酒。
「那日面見陛下,他說,我這性子和我阿爺一樣。」
元琅失笑道:「昭公剛直不阿,聽不進勸,你與他,確有幾分相似。」
「陛下還說,我的兒子,自然也與我一樣。」裴晏笑著添滿酒,「我思來想去,好像是這個理。」
元琅神色微凝,轉瞬佯醉低笑:「你這是怕我過河拆橋……你放心,我記得,你阿娘的夙願,我記著……」
「我的意思是……我永遠是殿下的摯友。」裴晏笑著擺手,將酒推至元琅面前,「無論生死。」
第一百四十七章 道心·上
「城門破開,那些惡鬼如潮水般湧入,爭相搶奪人牲。」
銅鑼一響,戲郎縱身跨上灰驢,舉竹為槍,舞得了滿堂彩,手腕一轉,竹槍反挑,指著身旁半大的丫頭。
「男的騸去傢伙,充作軍糧,女郎扒走衣物,牽回營中……」
話音剛落,戲郎跳下驢,一把拽過身旁用鐵鏈栓著的丫頭,騎坐到她身上。戲演過上百出,那丫頭早已沒了人氣,不躲不閃,雙眼渾濁地配合著嚶嚶哭喊。
白花花的皮肉亮出來,周遭茶客立刻目露淫光,高聲叫好,銅板如春雨般灑下來。
「你胡說!」
人群邊緣,一道稚嫩的聲音短暫地救下那丫頭。
「破城了哪還有女郎,早該吃光了。」
眾人拂了興致,齊齊回望身後,陸三剛伸進人家背簍里的手便被抓個正著。
數九寒冬,滿地銀屑,三個人圍著火堆分食一隻鼠。
行竊未果,但陸三跟條瘋狗一樣護著,沒讓一隻髒手碰到她。她心中有愧,將自己的鼠腿剩下一半餵給陸三。
陸三難得享上伺候,狗尾巴翹上天,鼻青臉腫地也學戲郎唱書。
「只見雍王跨馬持槍,直對準倉皇逃竄的老皇帝奮力一擲!長槍貫穿車身,鮮血順著槍尖淌下……」
她嚇得縮到宋九身邊,宋九攬臂抱著,溫聲輕哄:「別聽他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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