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像是皆大歡喜。
謝妙音說她與阿爺遭難那日,尚不知兄長被抓,且那些入室的賊人是直奔後宅,並未驚動前院。
是一開始目標就是謝光?
還是綁人滅口與下毒一案原本就是兩件事,只是恰巧湊到了一起。
那謝妙音被關在洛水南岸足有半年之久,元琅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念及此,裴晏不免又嘆了聲。
元琅連自己要弒君的底都交給他了,究竟還有什麼非得瞞著他?
又到底是從何時起,他們之間竟已遠如參商。
屋外林葉如濤,潺潺且簌簌。
裴晏挪了挪身子,手腕上繫著的鐵鏈亦跟著清脆作響,他不禁苦笑。
煩心事又何止那一樁?
有些人說要去問問,便把他鎖在這兒兩三日都不見蹤影。就連今日早晨去見謝妙音,也是程七來押送他這個階下囚的。
關他的這間屋子除開床榻上新鋪了薄棉,其餘各處皆蓋著厚灰。
起碼有半年無人居住,也沒打算要讓誰住下來。
閉目良久,床榻輕微一響,一隻手鑽入薄衾,掀開一條縫,後背旋即也挨著團軟綿。
鼻息貼上脖頸,溫濕如蛇信。
見他沒有反應,那隻不老實的手便往腰腹下探去。
裴晏沉了口氣,反手將之攥緊摁死。
「又生氣了?」
雲英低頭在他後頸處蹭了蹭:「那這始終是人家的地方,總要做做樣子。」
她撩起鐵鏈:「我特意給你找了根長的,栓外頭石磨上,你還能出去走走,上茅房也不必求人,比下獄強多了。你也關過我好幾回,輪到自己才曉得委屈啊?」
現在是開始盤舊帳了。
裴晏倏地坐起身,剛想開口,目光落在她青紫腫脹的右手上,撩開衣袖,手臂上也多出一道口子,不禁皺眉。
「幹什麼去了?」
「打家劫舍,殺人越貨。」
雲英胡謅著翻身下床,撿起個油布包好的行囊扔過來,裴晏下意識問是什麼。
「拷打犯人的傢伙,你自己拎好了,待會兒都得用上。」
他面上平靜如常,但還是輕捏了一下那包東西。
雲英回身覷見,笑道:「放心,我下手很輕的。」
說罷便朝他勾勾手,連拉帶推地領他出門。
兩人穿過那刻著大御神的石洞,順溪而上,淌過淺灘,再往前便沒了路。
半山腰上,竟有一個湖。
裴晏正想著,雲英跳上停在岸邊的竹筏,撿起棹竿,敲了敲竹筏另一頭讓他坐上去。
月色溶溶,竹筏穿過一簇半人高的水草,遠處湖面水霧繚繞,隱隱有些許崑崙黃的氣味。
「謝娘子說你是因她有了身孕才答應幫關循,抓沈夫人也是不希望有人盯著小東島,圖個清靜。」裴晏忽地開口,「我上船前讓盧湛去找秦攸調兵,算來是這幾日該到了。要麼見屍,要麼得有個能交差的說法,否則他和秦攸都不會回京。」
他抬頭望著她:「你是要殺我,還是要趕我走了?」
雲英蹙眉嗔道:「妙音怎麼這也跟你說……」
裴晏輕笑一聲,忍不住酸起來:「你那好兄弟可與你不同,他們夫妻情深,坦誠相待,他什麼都與謝娘子講得清清楚楚。不像我,連你從哪兒來,去過哪兒,都得從別人嘴裡知道。」
雲英不作聲,只埋頭撐著竹筏。
「你真要趕我走?」
「你自己也說了,找不著你,盧公子他們是不會走的。動靜越大,越不安全。」
「那以後呢?待謝娘子生完孩子,你就又要跟他們走了?」
天涯海角,此去茫茫。
哪怕她心裡有他,他也始終是被扔下的那個。
雲英撐竿立著,默了會兒,她朝竹筏那頭挪了一步,重心傾斜,湖水便沒過他鞋跟。
碧波劃碎了水中月,熱氣氤氳,她盯著水面出了神,雙腿不受控地又往前走了半步,那一頭,半截小腿也浸入水裡。
裴晏覺出不對,輕喚了她一聲,她這才頓住。
「你曾說我們是一樣的,不對,我們不一樣,狐假虎威都有代價,我這樣的螻蟻是沒有資格上船與你們並肩而立的。庶民為水,我最多只是浪尖上的浮沫,風浪大了,濺到你們身上,身子濕了,總會有些抓心撓肺。」
她多想他們是一樣的,早在江州時就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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