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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你的確費了些功夫。」

裴晏答非所問,不緊不慢道:「你生母是張康府中樂伎,一場酒宴後,張康將她送給你阿爺。過府一個月,便有了身孕。時間太過湊巧,你一出生就在道觀。不取名,不入族譜,所以沈居案發,沒有波及到你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裴晏緊盯著面前這人,對方一臉坦然,甚至也直勾勾地看著他。

「他們不當你是一家人,你倒是不計前嫌。你可知沈居通倭一案是吳王親辦,莫說是鐵證如山,就算真的有冤又如何?順勢而為,公道是破竹的利刃,沉冤昭雪,青史流芳。但若逆流而上,公道就要用代價來換了。」

這世間的公道哪有那麼理所當然。庶民乞良臣,良臣盼明君。

可若這公道將動搖江山,明君還會是明君嗎?

元琅貴為儲君,他想求的公道尚遙不可及,一句有冤,就夠了麼?

緘默良久,玄元子方抒懷一笑。

「我有俗名,兄長為我取名琰。他說這本是他留給兒孫的名字,但長嫂福薄,他們成婚近十年,一直沒有子嗣。也不會有了。」

他頓了頓,抬眼目光如炬,語氣不再客氣。

「裴詹事只在意我是誰,卻不在意我是否有證據,什麼清官直臣,果然都是些空穴來風。你畏首畏尾,看人下菜,與張康顧廉之流,有什麼區別?」

裴晏拿回案前兩張紙,仔細對摺,收入袖中。

從他查到的籍冊上看,這玄元子與盧湛同歲,到底還是年輕,沉不住氣。

「官嘛,能有多少區別?」

話一出口,他稍愣片刻,會對他說這話的人就在揚州,興許就在建康,他得沉住氣,才能把人揪出來。

萬無一失地揪出來。

裴晏恢復如常,澹然道:「一人僅收幾斗米,卻時常派米派鹽。一開始,新人納的糧,可派給舊人。但你們在揚州已有如此聲勢,新糧應該早就不夠了。你假借這青娘娘,吸納信眾數以萬計,靠的不是什麼神通,而是真金白銀。你哪兒來的錢?身後又是何人?他們也知道你想翻沈居的案嗎?」

玄元子凝思片刻,轉過彎來:「裴詹事原來是怕中計。」

他起身走到殿前,挽袖爬上供桌,從鍍金的神像座下抽出一卷油布,又從供桌跳下,衣擺掃落案前貢果。他回身一腳踩上,險些摔倒,咂舌踢了一腳,果子在地上滾了幾圈,停在門檻前。

裴晏收回目光,看向那放在自己面前的布卷。

「是什麼?」

「證據。」

玄元子一直緊端著的臉上顯出些稚氣:「你這麼在意我是誰,我背後的人是誰,那你背後之人是誰?你此行不就是替你身後之人尋這一柄破竹的利刃嗎?」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裴晏理著袖口,故作恬淡:「我不是一定要靠這個的,但你只能靠我。」

玄元子轉眸細忖,坐回案前。

「你想要什麼?」

總算不太笨。

「我想跟你做筆交易。」裴晏欣慰地笑了笑,招手讓盧湛進來,「謝溫謝監丞府上前些天遭了賊,賊寇殺了十三人,至今下落不明。」

他接過盧湛遞來的那半截骰盅,放到玄元子面前。

「應是兩個男子,年歲二十上下,其中一人操江州口音,腰間常掛著這個。」

玄元子狐疑地拿起來看了看:「城中搜了十幾天都沒找著,你真當我會開天眼?」

「尋常百姓,生不入官門,死不下地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孫簡找不著不稀奇。他們三更入戶,必要事先踩點,且應該受了些傷,我只要知道他們從哪兒來,到哪兒去了,不用你抓人。」

話音剛落,一道童喜笑顏開地跑進來,盧湛趕緊拔刀攔下。裴晏抬手示意放行,道童躲到玄元子身後,怯怯覷視。

「我等你消息。」

裴晏起身,想了想,拿起自己面前那包東西。

「這個,我便當定金收下了。」

玄元子凝眸看著案前骰盅,直到道童搖晃才回神。

「你怎麼來了?」

道童小心翼翼地探頭看了看外邊,確認裴晏已經離開,這才小聲道:「沈娘子回來了,讓我來告訴你一聲。」

玄元子頓時喜上眉梢,剛邁出兩步又停下:「你等我,我換身乾淨衣服。」

不多時,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自側門出,踏著暮色,沿河而下,鑽進靠在河岸邊的一艘畫舫。

舫內侍女見了他微微頷首,將其引至最裡面,道童則留在門外吃起了糕點。

推開門,一道纖薄的身影正盤坐在靈牌前,青絲高挽,清香白煙,裊裊繞在她身側。<="<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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