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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我的反問,許樹洲的回應是:所以了。

所以什麼。

都是我咎由自取?

我問他:你當時怎麼不說你不希望我占用視頻時間吹頭髮。

許樹洲說:你已經很累了,我不想再給你增加負擔。

我說:所以你選擇解決我。這樣我沒了負擔,你也不會失望。

許樹洲字眼平靜:你一直對我做的事,表現的態度,發生在自己身上,就接受不了了麼?

我赫然睜大眼睛,好像有很快的風嗖嗖穿透我耳膜,驚起我一身雞皮疙瘩。

我問:什麼事,什麼態度。

縱使我大腦里早有解答。

許樹洲貌似被我荒謬的踢皮球式交流逗笑了,他從分手後始終冷淡的情緒里多出譏誚:你認真的?

我知道,我開始慌亂了,才會把抓不準的東西丟回去給他。

好像那上邊長出了刺。

可當他硬拉著我的手去觸碰它們時,我連看都不敢看,隨之舉旗投降:我之前是有很多做錯的地方。

吸氣呼氣,我在心裡提醒自己,你在求和,不要硬剛。

多說多錯,我克制著更多企圖迸發的表達。

沒想到的是,我的服軟居然激發出許樹洲更多也更密集的諷刺:

-丁敏一,你沒有錯。

-你怎麼會有錯?

-錯全在我才對。被罵的永遠是我,低頭的也永遠是我。

-一段感情全是我的認錯史,到底是你太完美還是我太差勁?

我啞口無言。

聊天列表里不斷飛出來的字眼糾結成滾石,劈頭蓋臉,狠砸在我身上。

我的靜止沒有讓許樹洲停下。他無所顧慮地宣洩,仿佛再也不會介意我如何看他:

-每次吵架你都說包容,你包容過我?

-現在說自己有錯了,笑。

-還過來問我原因,你自己當真不知道?

-一不滿意就要分手,讓你如意還不行嗎?

-你一直把別人當狗,還不允許他想當人?

我一眨不眨,盯著那個尚未更換的小狗情侶頭像,伴著一道道白底黑字突跳而出。

它們割裂到我毛骨悚立,頭腦發懵。

許樹洲仍在繼續:

-決定不認錯,就永遠別認錯。

-只是我堅持不下去了,會有別的人喜歡你,包容你。

-當然那個人不可能再是我。

-分開,解脫,這是我現在唯一的想法。

-丁敏一。

-我懇請你尊重我的決定。

這一刻,不止是分手後的許樹洲變得陌生,連我自己都變得陌生了。

他口中的我是我?我原來有這麼醜惡?他忍受了這麼久一個如此醜惡的我?

他愛的那個我,那個看過來就滿眼歡欣,映在他瞳仁里的,亮晶晶的我——她又是誰?

我打了個寒顫,回過神來,發覺自己的臉像剛從冰水裡打撈起來一樣。

我發過去一句自己都摸不著頭腦,也無比蒼白的話:我可以換時間吹頭髮。

背單詞的愛好不是從我進入大學後才形成的,非要厘出一個具體節點的話,那得追溯到我初中。當時我剛來城裡念書,讀的是市里墊底的四中。但即使排在末游,裡面多數學生的質量也好過我過去就讀的鎮中心小學。

雞頭變鳳尾,不止我有落差,我父母亦然。尤其是我爸,拿到我初一寒假攥回去的成績單後,他形容我最多的字眼就是「廢」——「廢了」,「廢物東西一個」,「生個廢物兒子好歹還是自家人,廢物女兒就只能嫁給廢物家庭」,「這名次收廢品去算了」……不是他,我都不知道「廢」能組織出這麼多詞句,哪怕後來「廢」變得娛樂化,刷視頻時無意在標題或評論區看到,我心頭依然會浮出小股隱約的刺痛。

我初中成績進步很慢,數學語文勉強得心應手,但英語總會把我的班級排名拉低到只有中游。也是因為英語,逢年過節回家,我都要遭我爸好一頓打。初二有次被他訓話,斥責間,他會間歇拍打我後腦勺,力道不重,但相當屈辱,我反感地揚手格擋,他掌力猛然加重,我的臉差點栽在書桌上。

我爸離開臥室後,我繼續低頭做英語卷子,風暴過境的室內異常清淨,我腦子裡突然響起輕微的蟬鳴。當時剛入冬,我以為是幻聽,停止書寫,確認它真實存在後,我害怕到背脊生寒。

為了蓋過它,我開始出聲朗讀面前的試卷,念出裡面的每句話,每個單詞,每個字母。我讀得越快,背得越急促,那聲音就會越輕,最後,它隨著我的心跳平緩下來,直至消失。<="<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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