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便處置?」虞微年重複著問,「丟了也可以?」
轟——窗外突然下起了雨,伴隨電閃雷鳴聲。跟隨虞微年一起灑進屋內的日光已然被陰沉沉的暗色取代。
柏寅清的臉色被映照得蒼白、陰鬱,他靜靜地靠在床頭,聽著外頭雨聲,大腦鈍痛又模糊。他說:「反正不重要了。」
「好啊。」
虞微年表示理解,他起身掠過病床,徑直走到窗邊。窗戶被鎖死,他費了一番功夫才打開。
冷風伴隨潮濕水汽湧入病房,直往骨頭縫裡鑽。柏寅清猛地坐直身,眼睜睜地看著虞微年將抬起手,猛地往外頭一擲。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直逼頭頂,柏寅清想下床阻止,但虞微年已完成丟棄的動作。他望著窗外陰沉灰暗的天色,渾身像被抽走了力氣。
「既然不重要,那就丟了吧。」虞微年無所謂地道,又貼心將窗戶合上,隔絕外界風雨。
窗戶已經關上,寒意卻始終繚繞在身畔。這次虞微年沒有坐下,而是站在病床邊,平靜目光自上而下落在柏寅清臉上,帶著幾分審視意味。
「項鍊我已經處理完了,至於我要怎麼對你……我確實應該好好想一想。不過,要是我現在對你做點什麼,更像虐待病號吧?」
「你想怎麼樣都可以。」
無所謂了。
反正他什麼都沒有了。
虞微年是個擅長分析面部表情的人,他總是能判斷商業夥伴有沒有說謊,亦或是在談判過程,通過面部分析,給對方施壓,以獲取更大利益。
當下,柏寅清這張總是冷淡沉默的面龐,出現如此明顯的情緒波動,他卻無法解讀出其中深意。
虞微年莫名有些不悅,這世上居然還有他無法完全掌握的東西。他複雜地望著柏寅清,隨後說,「剩下的,等你養完病再說吧。」
虞微年說完便離開了,他在病房待了不到十分鐘。
病房重新變得安靜、冰冷,靜到能聽到明顯的心臟跳動聲。
柏寅清在床上躺了片刻,忽然起身扯掉手背的吊針,不顧血液在地面流淌,徑直下床推開病房的門。
門口保鏢大驚失色,他們紛紛圍上來,阻止柏寅清離開的行為。
掙扎推搡間,墜落在瓷磚的血珠被踩得扭曲髒亂。也不知道柏寅清一個病號哪來那麼大力氣,竟真能脫離四五個保鏢的圍堵,進入安全通道,徒步下了樓梯。
耳邊風聲雨聲咆哮,柏寅清像完全聽不見。他確定病房窗口外的花壇位置,在雨勢漸大的情況,尋找虞微年丟棄的那枚項鍊。
時間過去不久,應該不會被人撿走。
柏寅清徒手挖著泥土,身上染上污泥,又頃刻被雨水沖刷。他計算過虞微年丟項鍊的位置,項鍊應該就在這裡……
為什麼找不到?
為什麼找不到?!
雨水將病號服浸濕貼在身軀,柏寅清凍得牙關發顫,薄唇毫無血色,卻仍在艱難地喘息尋找。他竭力挖著泥土,只要是項鍊可能存在的位置,他都沒有放過。
很快,他感到眼前眩暈,胃部又開始抽痛。他頹然地倒在一側,靠著石磚砌成的花壇喘氣。
找不到了。他只能承認,這世上有許多他無法做到的事,他以為他能永遠理智地、有條不紊地解決所有難題,可他卻干盡蠢事,像個蠢貨一樣,親手把虞微年越推越遠。
從前渴望獲得等量的、完整的愛的柏寅清,生死關頭走了一遭,已經徹底想開了。人活在世上,為什麼要活得那麼清醒?有些事裝糊塗不好嗎?
回憶過去,他和虞微年在一起時,只要他一直裝傻、裝不知情,他們現在說不定還安安穩穩地在一起。而不是鬧到這番無法轉圜的境地。
雨水沖刷著一張扭曲陰冷的面龐。柏寅清閉上眼睛,他不會放棄的,他必須做點什麼……看虞微年意思,等他病好之後,虞微年之後還是會找他,只不過是找他算帳。
虞微年完全可以現在處置他,但虞微年沒有,卻要等到他病好之後。虞微年擔心他的身體,這是不是也能說明,虞微年在關心他、在意他?
虞微年心裡也有他,只是占據位置不多。
一定還有辦法,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柏寅清頭一回如此狼狽,他毫無形象地靠坐在花壇邊,任由雨水淋濕他的身軀。呼吸微弱且艱難,唇色被凍得幾乎發青。
他不知在思考什麼,顯得神色恍惚,又隱隱夾雜幾分偏執。
昏暗模糊的視野,忽然閃現一抹搖晃的亮光,又迅速消失。周邊雨水仿佛暫停,雨停了,耳畔雨滴敲打屋檐的聲音卻不曾停止。
柏寅清垂下眼帘,望見不遠處的一雙嶄新的運動鞋。他怔愣片刻,迅速抬頭,昏黃搖曳的路燈前方,虞微年身姿挺拔站在那裡,背後有人替他撐著一把黑傘。
雨勢漸大,虞微年除了腳底略微濕潤,渾身都是整潔乾淨的,衣裳熨帖完好,連褶子都很少有。與他一對比,柏寅清像一隻被主人遺棄在暴風雨中的流浪犬,渾身濕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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