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聲嘆息,最終只得強捺下滿心焦灼難耐,對清涼擺擺手。「去吧。」
「喏,」清涼還是忍不住低聲勸道:「阿郎早些歇息。」
「嗯,知道了。」他頷首。
早朝過後,聖人將李衡留了下來。
含元宮內的御書房中,高大碩健的中年帝王眉眼噙笑,親切地對李衡招手——
「朕的玉衡郎都瘦了,來來來,皇后方才送了櫻桃饆饠來,你也嘗嘗。」
「臣不敢。」李衡優雅謙敬地行了一禮。
「還跟朕客氣,你這一日日大了,倒越發端肅謹慎,都沒有小時候好玩兒了。」聖人也是看著他長大的,向來當親子侄看待,假意生氣地一拍大腿。「是誰當年邁著小短腿去同皇后告狀,說朕牙疼不乖,還偷吃酥酪,害朕被皇后狠狠罰了一通……那時候你怎麼就沒同朕客氣了?」
李衡英俊凝肅的臉龐有一剎那的抽搐,面頰微微發紅。「聖人……那都是臣五歲時候的事兒了,當時不懂事……」
「現在也沒懂事到哪裡去,執掌了大理寺後,天天跟個老學究似的,跟朕都不親了。」聖人吹著鬍子氣咻咻。
李衡只得恭恭敬敬端起其中一隻玉碟奉與聖人,溫聲道:「聖人請用,皇后娘娘親手做的櫻桃饆饠最是美味,您先嘗一個?」
聖人被逗笑了,接過來咬了口,為其中流淌的櫻桃酸甜滋味而一臉滿足。
李衡也慢條斯理地吃將起來,一旁的王公公殷切地幫忙斟茶,還不忘道:「李寺卿大人出了趟遠門,聖人天天都念叨著呢!」
「有你這老貨什麼事?」聖人笑罵。「一邊去。」
王公公忙笑著哈腰退下,知道自家聖人這是不好意思了。
說來人和人之間的緣分何其玄妙,李寺卿大人自小進宮做太子伴讀,後來反倒十天有八天都被聖人提溜在身邊,差不多可以說是聖人親自養大的……
也是李寺卿大人自個兒爭氣,自幼三歲啟蒙,五歲能詩,七歲和欽天監藺大人對弈就能殺個平手,十歲便偶然破了宮中一樁疑案。
那是一名才人懸樑自盡,被發現的時候門窗緊閉,負責調查的大理寺陸大人和北衙禁軍統領鄒將軍一一查看過,屋內沒有半點打鬥或掙扎痕跡,門又是由內拴實的,因此判定該名才人當是自行投繯無誤。
恰巧那時面色不豫的聖人帶著清俊稚嫩的小李衡,也來到了才人所居處所,小李衡看著裡頭敞開的房間,樑上那隻垂落的繩結,下首的凳子,被抬下來的才人屍首,忽然說了一句——
「她是死於他殺的。」
眾人大驚。
聖人目光銳利起來,低頭道:「玉衡,你怎知她是被人殺害,而不是自盡而亡?」
「回聖人的話,」小李衡板著臉的模樣有說不出的可愛,卻神情嚴肅道:「您看,才人身量約五尺八寸,那梁和繩結及凳子的高度,才人要自己吊上去,和墊腳的凳子之間卻還差上十多寸……難道才人是憑空一躍,把脖子準確套進繩結里去的嗎?」
他這話一出,眾人瞬間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是呀!若按才人身量和繩結跟凳子之間,確實差了好一段距離,踮高腳尖也構不上繩結,又如何能穩穩地把自己給套上去吊死呢?
聖人兩眼灼灼,絲毫不掩其中驚喜讚賞之色,撫短須大笑。「好,果然是朕的玉衡郎,眼明心亮思緒敏捷……陸卿和鄒卿,你二人可要再重新勘查一次現場?再好好思量思量?」
陸大人和鄒將軍額上冷汗迸出,忙下跪拱手,「是臣等疏漏了,臣等有罪!」
「哼,」聖人似笑非笑。「兩位卿家若是能擒住兇手,自然有將功贖罪之說,倘若查不出……」
「請聖人見恕,臣等定然速速捉拿兇手歸案!」
聖人眉頭不滿地微挑,卻在低頭看著小李衡的時候,露出笑容。「玉衡,那依你所見,這兇手有可能是什麼樣的人?」
小李衡看了有些難堪,卻也眼巴巴望著自己的陸大人和鄒將軍,遲疑了一下。
「別怕,縱然是說錯了也不要緊,朕只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小李衡仰望著他。「那聖人可否容玉衡一觀現場和死者?」
聖人沒想到這小傢伙當真如此膽大,死人也不怕,而且氣定神閒沉穩得渾不似個年僅十歲的小少年,不禁心下大為稱許,點點頭道:「朕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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